来往车流忙碌喧嚣,仿佛隔着一个透明罩在奔腾。
街边商铺的霓虹灯鲜活又清晰, 却隔了层雾在闪耀。
尹见素黑色的睫毛在眼底洒下浓厚墨色, 灵魂里的疲倦不设防备溢出皮囊, 铺开死气沉沉的垂暮。
她全身隐在Yin影中, 只有脸庞是苍白的,带了点伶仃的生气。像枯叶悬于枝头,半垂不落。等待一阵风, 将她彻底带离枝桠。
沈彦兮没叫醒她,抱着人上了楼。再熟练地开锁,将她放到卧室的床上。
动作极轻、极浅, 像对待一片羽毛。
纯黑色窗帘半笼, 月亮悲悯,普照世人。
皎洁的月光与浓郁的暮色交织在一起, 剪也剪不断。
晚风汹涌而来, 鼓起窗帘, 翻飞似海。
沈彦兮坐在椅子上, Yin影攀上他的脸庞,锻造成一座冷峻优雅的青铜雕像。
时光凝固于他的眉眼,胶着成一幅画。
世界被按下消音键。
风在悲鸣,月在yin颂。可卧室里没有声音,寂静得宛若墓地。
窗帘是黑色、被单是黑色、桌椅也是黑色……整间卧室全都是醇厚的黑。装修冷淡,陈设简单。
整间屋子里唯一的彩色,是尹见素左手那圈薄荷绿的发绳。鲜活又清新,仿佛生命力的泉眼,源源不断为即将枯萎的花朵供给生气。
想绞碎,丢进垃圾桶里。
却舍不得斩断她的生机。
发圈缠在左手,腕表带在右手。如此泾渭分明,仿佛要划清某条界限似的,决绝得凛然,一丝余地也不留。
沈彦兮的视线在那条皮筋上停留了很久很久。
……她喜欢的小男孩送给她的。
莽莽撞撞的年轻人,警告他的样子也冲动得不行——
“你不过是仗着‘哥哥’的身份才在她身边呆了那么*T 多年。如果她知道你们没有血缘关系,你就什么都不是。”
烈日下,张扬的少年人,偏偏拥有他最奢望的赤诚。
年轻、热烈、爱慕得不加掩饰,浑身都是他讨厌的模样。
还意外的敏锐,见他的第一个上午就猜出了他的身份。
沈彦兮掐断回忆,沉默不语看着面前的小姑娘。
漆似的目光久久凝滞于她的脸庞——他看着长大的小姑娘,五官全长开了。
也再也不会跟在他后面了。
沈彦兮近乎贪婪地凝视她的睡颜,仔仔细细描摹着这副眉眼。
直到月色往前挪了一寸。似海chao,更似悬崖。再进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该走了。
他起身,极轻极轻地带上门,怕惊醒了他的小姑娘。
门锁还是不可避免地发出轻微的“咔嚓”声。
随后的脚步几不可闻。
等大门关上,沉重的“吱呀——”声后,尹见素在夜色中睁开双眼。眸子像黑曜石,蒙着晨间山野shi漉漉的雾气。
她缓缓坐起身子,蜷在床上,背对月亮。
明明小小一团,身影却被拉得颀长,投在地板上,像支伶仃的鸢尾。
墙壁上的挂钟“嘀嗒嘀嗒”走着,仿若宣告末日的丧钟。
秒钟走了六十圈,她才起身,走到窗边。
苍白的月亮高高悬在夜幕之上,清冽、冷绝,慈悲地注视这片幽邃的夜晚。
晚风吹散了云层,皎皎清辉乍现。
今夜刚好是……满月。
尹见素的唇角一点点翘起,弯成镰刀的弧度,带起凌厉的凉。
那么,抱歉了。
亲爱的月亮,为她顶罪吧。
让所有规则都去死,实实在在地疯狂。
*
尹见素在月光下变得很小很小。
银色的针头一寸寸扎进她的血管,ye体从注射器里流向心脏。
透明针筒里装着透明ye体,清澈得宛若雪峰之巅融化的流水,干净、纯粹,没有丝毫杂质。
流水化作一条蛇,缓慢钻入皮肤。就像巴巴多斯岛的卡拉西方细盲蛇——世界上最细的蛇。
她试图甩开针头,可双手和双脚都被绑住了,身下只有冷冰冰的铁椅。
扑通。
扑通。
心脏还在胸腔里跳动,心率却杂乱无章。
“Yetting s.maller and s.maller……”
低沉缓和的嗓音从每一个缝隙灌入耳朵,化作最坚硬的金刚石,钻破鼓膜,直入大脑,搅得脑浆糊成一团。
可尹见素睁不开眼睛。
也许睁开了?
谁知道呢。
她的眼前只有越来越大的橘红色色团,周围萦着亮闪闪的光芒。那团橘变成黄、变成蓝、变成绿……
不停变幻,不停生长,不停跳跃,不停扭曲。
世界变成混乱的彩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