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微头一回进宫,心中存事,沿途所见宫城巍峨庄严,所见宫人皆屏息而行,规矩森严,倒也不见张惶失措之态。
沈肇引着她一路至御书房外候见,自有内侍入内禀报,很快便听到内殿传召,两人一起入内叩见。
皇帝年约三旬左右,送走了亲爹与讨嫌的两位兄弟登位没几年,正是年富力强欲大展拳脚之时,听得陆安之长女千里奔波入京,不由好奇,待得她行礼之后道:“抬起头来。”
陆微听得皇帝声音颇为年轻,抬头与年轻的帝王打了个照面,发现他鼻若悬胆,目光湛然有神,英武贵气,与她目光相触,大约没想到她一个小姑娘竟然敢直视天颜,倒是愣了一下。
内侍忙喝道:“大胆,岂可直视天颜?”
陆微心里吐槽:不是皇帝让抬头的吗?
感情抬头是只准皇帝看她,不许她看皇帝?
她垂下眼皮,规规矩矩跪着任由皇帝打量。
皇帝早闻陆安之大名,还是因为先帝与鲁王是同母的亲兄弟,两人自小感情极好。先帝即位之后待鲁王这位亲兄弟更是恩宠有加,连带着新城郡主在先帝面前也颇有脸面,以至于她二嫁之事连皇子们都大略知道些内情。
陆家累世官宦读书人家,祖上出过不止一位阁老,也曾显赫一时,但轮到陆老爷子陆廷这一代声望早降。陆廷为官油滑,对钻营之道颇有心得,一路靠着祖上余荫与自己巴结的本领左右逢源,居然也爬到了礼部尚书之位,还入了内阁,也算是把和稀泥的本领发挥到了极致。
后来在办理先帝冷落多年的孙贤妃的丧礼上看人下菜碟,原本以为孙贤妃早失圣心多年,无子亦无宠,身后也无甚哀荣,谁知皇帝心血来chao突袭丧礼,陆廷身为礼部尚书首当其冲被先帝暴怒之时申斥贬官,他大半辈子都学着揣摸上心,无论是上司还是皇帝,谁知突然之间失了圣心,连惊带吓回去重病一场,后来索性辞官在家,专心教导儿孙,颐养天年。
陆氏一门,老大陆敬之与老二陆建之颇得其父真传,皆深谙钻营之道,当官也只是糊弄了事,若说陆家还有谁有点风骨,认真做官,那便是陆安之。
当年,陆安之高中进士之后外放为官,从容溪府辖下的文西县七品县令做起,生生将一个贫困县给治理的人口兴旺,百姓安居乐业,后来升迁至容溪府做辅官。
与新城郡主成婚之后,陆安之自请前往混乱的南越,十年间不但缓和了南越各部族与地方官府的关系,更平定了两个最令朝廷头疼的刺儿头部族,鼓励农桑,兴修水利,敦促南越当地各部族百姓学习汉文化。
接替陆安之上任的官员乃是新帝心腹,写信回京还替他说了许多好话,自言南越本地许多部族百姓都对陆大人念念不忘,若非有陆安之十年苦心经营,恐怕不能有如今南越百族融洽相处安居乐业的光景。
正因为陆安之在南越潜心治理十年,生生将时有□□的南越给治理的平顺安宁,皇帝此次下旨调他去富庶的吴江府任职,也算是奖励这位辛劳实干的臣子。
谁知吴江偏偏出事了。
皇帝注视着殿下下跪的纤瘦少女,问道:“听说陆小姐是从吴江而来,不如说说吴江情形?”
陆微于是从自己到达吴江之后说起,说起吴江连下暴雨,陆安之每日在城中奔波劳碌,后来见势不妙,强令城中百姓转移往高处。最后堤坝坍塌,这才造成吴江城池被淹,不过百姓转移及时并无伤亡。
洪水过后,陆安之带着城中青壮清理淤泥,准备灾后重建,谁知却被梁州牧派人给抓了起来,她请求见父亲一面,不得允许,只得大胆入京,再想办法。
皇帝听她讲起陆安之在灾前灾后种种应对举措,也觉得他已经算是应对有策了,不然若是碰上个庸碌些的官员,恐怕早不知道多少百姓被淹死了。
“你说吴江府百姓并无伤亡,可是当真?”
陆微郑重道:“吴江除了跟着父亲在大堤上奔走的几位差役被水冲走之外,其余百姓绝无伤亡。大堤坍塌之前,我父已经督促百姓转移到了高处。当时父亲多日不曾归家,便是我们姐弟都是自行跟着城内百姓转移。还请陛下明察,臣女若有为家父粉饰太平之举,便以臣女项上人头谢罪!”
皇帝早闻陆安之实干之名,原已经定了人前往吴江查案,谁知陆微千里跋涉而来,正好听听她的说法,没想到她小小年纪,竟敢拿自己项上人头为其父作保,可见陆安之爱民之心不虚。
“既如此,你的人头便先寄存在项上,待得查清吴江之事,朕再作决断不迟!”皇帝内心已是深有触动,只面上不显,语气更无丝毫松动,免得给这小姑娘窥破。
陆微见皇帝并不相信自己所说,又迟疑道:“臣女之父上任不足半年,但臣女在大堤之上听得有年长百姓说吴江大堤多年未曾修筑……也不知是真是假。”
“多年不曾修筑?”皇帝不由提高了声音,回想自己即位几年,各地修筑河道水利堤坝的银子可没少拨,而其中就有吴江的修堤银子。
陆微不知其中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