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脾气上来了,也只是把筷子一放:“何况等到孩子出生了,要一个人住了,还能暂时在换房之前有个床睡。”
天大地大,孕妇最大。自家女儿来了火,老人家显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桌子上顿时安静非常,到头来,还是许凡波悠悠出声,起身为李姿玉添了碗汤,“你跟妈急什么,说这个还早……而且,”他将自家妻子放下的筷子捡起来,好声好气地劝人拿回去,继续带着点笑,慢慢道,“而且,如果要是个男孩儿,跟小忧怎么住一起去,你倒是连八百年后的心都Cao上了,不急。”
这顿饭的后半吃得平静非常。
夜深上床,许平忧做了怪梦,头重脚轻,整个人如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口干舌燥,心跳飞快。
梦里一直有怪人Yin影追着她,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翻个身,才发现身边另一半床铺空空如也。
玄关走廊的灯亮了一盏,穿过门缝,投进卧室。
一道声音悠悠地说着方言,分明情绪焦虑上火,却还是压低了动作声响。穿过Yin影,听起来断断续续。
“他们家想要个孩子,又没说一定要是男孩儿,你这在孕期乱想什么……小许那不是饭桌上顺口一提么。”
另一方没答话。
“至于家里头,你要是怕小忧多想,以后就别对小女娃娃那么苛刻……你当年坚持要学舞,我和你爸就咬了牙供你,那也没什么。可我晓得你对自己当年单位上的事情耿耿于怀,总想有人替你去做一直想做的事情,以前你性格硬,我没敢说,现在娃都这么大了,不说也不行。当年谈收养过继孩子的事情,他们家做了让步,你不也答应了人家,一直没放弃过做试管。”
顿了顿,长叹一声:“至于其他的,他们也算仁至义尽,就算差着那点儿联系,小忧不也养到这么大了么……”
声音渐弱,许久,才有人轻轻地笑了一声:“顺口一提?那是您不懂他。”
“……妈或许没那么想,但是爸会那么高兴,也是因为有个孙子的希望在……老许家的男人,都这样。”
微微带着讽刺。
……
光弱下去,门缝渐渐合拢。
许平忧不声不响,走回床边,坐下,竟然也不觉得奇怪,只听到自己急剧加速的心跳。
她浑身发寒,舌根疼痛,手脚酸软,不断地冒着冷汗,却再没敢下地,抱着被子蜷缩成一团。
第二天天光渐亮,手脚有千斤重,既抬不起也动不了,梦魇反复,大脑像塞了一团又一团的棉花,视线觉察到几缕日光,只有耳边响着外婆焦急的声音,“……小忧、小忧?”
一只冰凉的手在她额间耳根探了又探。
“坏了坏了,发烧了,得送医院去……哎呀你急着动什么,我去叫车,你把你女儿看好了!小许也真是,怎么刚好昨天走……”
耳边兵荒马乱,比过往的任何一个日子都响。
她喘着气,听见楼下老板娘夸张的喊叫,听见她叫自家儿子帮忙背人,又听见外婆央求出租车师傅开快一些,各种动静交杂成一片,却无法给出任何反应。
医院还是那片白色。
难怪……难怪……
外界的响动像全部蒙了纱,钉子似的凿进脑海。
许多次过年回长辈家,爷爷nainai对她和堂兄弟们待遇倒没不同,只是话少了点儿,微妙地透着差异;许凡波想摸她的头发又收回去的手;她不能拥有的别的梦;还有,还有他们欢天喜地的庆祝……
她想流泪,身体告诉她应该眼眶发酸,却没有一处听使唤,于是连泪珠都是干的,往心口滴答。
白天去了,又是傍晚。
好不容易有Jing神和气力睁开眼,只看到天边一片的火红,烧得像泼尽的红色颜料,又像干涸的血迹。
外婆在病床边坐着,握着她没有扎针的手,长舒一口气:“谢天谢地,谢天谢地哦……”
老人家忙了一天,神色倦怠,眼中含泪,用手贴她的脸颊,万分怜爱:“可怜的乖乖,怎么忽然烧成这样,不哭不哭。”
许平忧勾了勾唇,嗓子干痛,说不出一句话,只有眼泪无声地往外冒,渗进白色的枕头。不知道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其他人。
“没关系,现在难受,医生说输了ye烧退了就好了,”外婆以为她还是浑身不舒服,凑过来,摸了摸她的碎发,柔声道,“你母亲在外面坐着呢,是不是想见她呀,我马上去叫……”
许平忧摇头,发丝和布料shi尽了,浸透皮肤。
她试图张口说话,发不出声音,好半天又失了气力,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病就是三四天。
从小到大,许平忧从没住过这么久的院。
同一个梦纠缠着她,束缚着她,要她认命,要她低头,要她自我和解。只有一方盛夏的庭院给她庇佑,一道声音告诉她,“等你有能力自在地飞了……”
“你不需要人可怜。”
病好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