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晚睡前,唐粒通过临摹花卉平心静气,但仍会从噩梦中惊醒,她太需要放松了。周忆南想到“摘花高处赌身轻”,约她夜游灵谷寺,在宁谧的地方走一走,有助于恢复情绪。
出发前,唐粒换下白色连衣裙,改穿长衣长裤,她血热,很招蚊子。路上,她仔细说了秦岭的现况。
从疗养院接走秦岭那天,唐粒带秦岭吃菌菇火锅,关于自己大多是实话:她父母也不在了,这三个人是她的养父,男朋友是同事。
24岁的总裁会让秦岭揣测,唐粒说自己是总助,领驾照时间短,总裁把秦岭拨给她当司机。秦岭对她很崇拜,唐粒比他还小几个月,都当上总裁助理了。
司机才好解释为何秦岭住在家里,唐粒仍让老王跟秦岭作伴,给他倒自己最喜欢的梨汁:“这世界很多事不听我的,你要听我的,明白吗?”
家里的人都听令,统一口径,不得说出事实,省得秦岭又跑出去浪荡。管家按唐粒吩咐行事,让阿姨打扫了她的卧室,恢复成常住的样子。
除夕之后,唐粒再没回过秦家。一个春天过去,庭院的植物长得飞快,看得出来被Jing心养护,衬得洋房有深而肃静的情调。秦岭移栽的泡桐树树影很浓,比唐粒第一次见到它高了很多,生长速度令人惊怖。
秦岭踏上台阶,有来过千百遍的熟稔感,对唐粒捏造的司机身份深信不疑。但看到自己住的是三楼主卧,又疑惑了:“我一个司机,住这么好,还跟你门对门?”
唐粒谎话张口就来:“你还兼任我贴身保镖。”
保镖占据了最好的房间,太过意不去,秦岭嘀咕:“我住你那间吧。”
唐粒说:“你懂什么。我这间风水好。”
秦岭从楼上跑到楼下参观,跟着猫咪花花去后院。唐粒让他养伤,他就养伤,连大门都不出,游戏玩累了,就去后院当园丁,摘枯叶,整理藤蔓,很有耐心地照顾青菜瓜豆和菌菇。
失忆归失忆,喜好根深蒂固,其实傻子特别聪明。唐粒相信他能找回记忆,跟三个养父去墓园给秦远山回个话:“我还能为你家傻儿子再战三百年。”
唐粒搬回秦家住了两天,周忆南一句话都没多说,唐粒蹭他的脸:“阿珩,谢谢你,总这么包容我。”
凡事有因有果,如果不是秦岭拉着唐粒领证结婚,周忆南内心的枷锁就不会被打破,可能收获不了跟唐粒这场幸福,他当然想只争朝夕,但心心相印的两个人暂时分离,他能接受:“你也不见得每天都得回他家吧,你不出差吗?”
原来不止秦岭会口是心非啊。唐粒还真以为这人毫无怨言积极配合,被他骗了。她哈哈笑:“我也是这么想的。我有九条命,八条出来跟你鬼混,还有一条看着他。”
唐粒说横竖危险将至,两人相处不躲着人了,随缘。周忆南故意冷下脸:“今晚鬼混完了,跟我回家。”
出差几天不见面可以,在同城却分隔两处,实在难受。唐粒又去蹭周忆南的脸,想到明天早晨可以在彼此怀抱里醒来,就很开心。虽然才在小洋楼吃过晚餐,就忍不住憧憬明早要吃红豆粥,再烫个青菜,冰箱里有葱油饼坯,由她来加热,小火煎得两面金黄,她做得很好的。
秦家的阿姨能做出一大桌Jing致早餐,但自己动手乐趣多,权当是消遣。下车前,唐粒给手背脚背都涂上防蚊ruye,把周忆南抓来也涂上,牵着手去看仲夏夜的灵谷流萤。
7月已至,暑气正盛。灵谷寺灯火昏黄,古树扶疏如盖,花草蓬勃竞生,chao气深重,比城中清逸得多。两人行走在昆虫和鸟雀共存的静谧小道,时而驻足闲立,藉着澄明的月光观看石刻纹饰,时而在人群里漫步清谈。
避开萤火虫最集中的地点,往幽径深处走,古松沉郁,石缝里jing草杂生,寂然幽森,像个花妖树魅会出没的地方,令人遥想千年前的寺中时光。
夜色渐浓,唐粒足踝擦过草尖上的露水,忽而幸会了梦幻之境,飞萤掠过一星又一星,忽远忽近,是天上银河坠落凡尘。
云州人管萤火虫叫亮花虫,它们从草叶上飞起,像灯,像花,像抑扬顿挫的赞美诗。唐粒和周忆南看得眼花缭乱,攥紧了彼此的手,连日来堆满心头的Yin霾,此刻被悉数驱散,身在仙境中,不必理会人间事。
游人如织,但无人喧哗,全世界让渡给夜色。唐粒屏息静气,转头看周忆南,他长立于暗微的灯影里,紧紧牵住她的手,她胸臆满是恋慕,摘花高处赌身轻,人们都爱这刹那火花,她摘到的花,是他。
理想中的夏天当如是,迷蒙,清幽,浪漫。唐粒喜欢和周忆南一起感受生活的美妙时刻,他总能知道如何给她减压,她踮起脚,在他耳旁说:“阿珩,我好喜欢这里,好喜欢你。”
天空只得三两颗星子,其余的都散落人间。树下风灯长照,周忆南侧头亲唐粒,回想自己做过最好的事,是向她坦白心意。今生有她作伴,他三生有幸。
回程两人走的是另一条路,池塘边落花飘零,落在水面上,随涟漪逝去。唐粒问:“那是什么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