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
祁丞相点了头,道:“倒是难得在家待上这么久。”
他复又夹了几样小菜入口,吃了下去,片刻后,又道:“许你待这么久,又特意让梅子逸跟着,莫不是你和殿下之间出了什么事?”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她还一个字没说,他便已然猜到了。
不过关于是否要将真相告诉祁丞相这件事,祁懿美自己想了一下午,也吃不准到底说与不说哪个好。
她此行就是想与祁丞相商议假死一事的,说了,出宫离京的必要性不必她说,祁丞相自会了解,只是这样也有风险,其实桓亦如说的对,宁贵妃也好,祁丞相也好,在他们心里,祁家的地位是远高于一切的,现在三皇子病势并不乐观,六皇子便是祁家的下一个指望,别说她一个祁懿美,便是祁家人自己,也是可以为之牺牲的。
如果他知晓了燕辞云喜欢她,甚至桓亦如已然对此有所察觉,会不会觉得她是一个隐患,一个随时可能让燕辞云身败名裂,失去皇帝的喜爱,甚至失去皇位继承人的竞争资格的祸害……
让她假死离宫固然是这件事的一个解决方案,可是只要她活着,这个隐患不管多小都是存在的,更何况燕辞云对她情深意重,之所以这许多年间她未能按着预期远离皇宫,有一半的因素都是因着燕辞云偏执不肯放手,如果她真的假死,燕辞云绝不会轻易罢休,只怕没见到她的尸体,他都是不会相信的。
她能想到这些,祁丞相自然也能,祁家没法去冒这个风险,她不敢去赌,赌祁丞相会不会为了这几年中若有若无的父子之情而押上六皇子的前途,助她去假死。
毕竟比之假死,另一个更稳妥的方法就是,让她为祁家牺牲,真的去死。
她死了,便再没有给燕辞云带来污名的可能了,一切的证据都会随着她一道深埋入土。而燕辞云或许会痛彻心扉,可如果引导得当,将矛头指向皇后一派,燕辞云只会因此而更加坚定的去抢夺储君之位。
她真的害怕,祁丞相并不是一个无情的人,她也相信他待她是有几分真情在的,可是祁家在他的心里有多重要,她再清楚不过,如果需要,他连自己的性命都会毫不犹豫的献祭出来,何况是她的。
不能说实话。
捏紧了手指,祁懿美半垂了眼帘,道:“是昨天……我去了趟明月坊,正好遇上六殿下在那里与嘉州刺史之子,还有几个达官贵人共同赏乐。因着我闲散的名声在外,六殿下一直觉得我如果再去这样的风月场所,就会显得像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会连带着给他丢人,所以一直禁止我去。
昨日我俩在那恰好碰上了,便小吵了一架,我见六殿下还生我气呢,便说回家住几天,等殿下消气了再回来,六殿下大概是也想眼不见心为净,就答应了,至于梅子逸……上回祁桂的事六殿下十分不快,也许是怕我再弄出什么幺蛾子吧。”
祁丞相缓缓放下筷子,目光深邃的望了过来,审视着望了她片刻,一张面上并无过多表情,让人全然猜不出他是否信了方才的那一番话。
“殿下可是有所察觉?”
祁懿美摇头,回望着他坦诚的道:“没有,这一点我可以保证,六殿下一直记得五六岁的时候和祁公子一道沐浴的事,加上又有余毒有损发育的说法,我平时与他相处更是极为注意,六殿下从未怀疑过。”
祁丞相撤了目光,复又看向面前的小菜,半晌,道:“懿美,你可要一道用一些?”
“不了,父亲,我晚上吃的有些多了,我陪您坐一会儿就成。”
语毕,她顿了下,又道:“虽是众人不曾察觉,可是我如今已然十七了,平日里自有许多女儿家的不方便之处,实是不宜再拖下去了……”
说着,祁懿美下了决心,自椅上起了身,朝着祁丞相直直的跪了下去,恳声道:“父亲!懿美实在害怕,六殿下若是知晓了倒还好,可是桓亦如如鬼魅一般Yin魂不散,他已多次下手害我,每次皆是凶险万分,若是哪一日懿美稍有差池,被他发现了端倪,懿美自己丧命不说,还会牵连到整个祁家……父亲!懿美知晓此事牵连众多,并非易事,可如今事情已经被逼到了这个当口,父亲您谋划多年,真的是时候该放手行动了……”
祁懿美说得情真意切,说至最后,声音已然有几分哽咽。
祁丞相望向跪在身前的少年,身形纤薄,眉清目秀,一双眼微微泛红,因着她年幼时本就与他的亲子生得极像,如今看着竟有一两分他的亡妻周氏的模样。
他伸手扶了她的手臂,道:“起来吧。”
祁懿美带着几分紧张固执的望着他,显然在等他的一个答案。
轻叹了一声,祁丞相道:“其实,自灵山寺一事发生后,假死离京一事,在我这便已然提上了日程了。”
祁懿美面色一松,连忙起了身,朝着祁丞相深深一揖,吸了下鼻子,欣喜的道:“懿美多谢父亲!”
“坐吧,瞧你这孩子高兴成这个样子,唉,说来这算是我拖欠你的,该是我谢谢你这几年的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