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生得极为俊俏,细长的眼、殷红的唇、雪白的颈子,乡下人不识得几个大字无法以“唇红齿白”等词句夸赞,却勾得小姑娘们频频秋波暗送,围在他身旁示好。
这不眼下,心思活络的丫头们又围在他身边雀儿一样叽叽喳喳了起来。
“听说东边的王庄可被山里的Jing怪祸害惨了,那山Jing非要他们献出来个漂亮的新娘子才得罢休!”
“嗨呀,这可太吓人了!希望不要找到我们村才是,不然茹月恐怕是要被抓跑了!”
陈茹月羞红了一张脸,这些话是有些坏心眼的小伙伴笑话她的。
因为所有人的眼睛都在往傻子身上瞟,坐在一旁的她甚至衬得不比小家碧玉这个词了。
而傻子则紧张极了,心里想着,坏了,阿叔可不要被抓走了。
于是就看向了在田地里劳作的结实汉子。
那汉子晒得黝黑,两道浓眉一双Jing神的眼,感应了傻子的目光于是看向嬉闹一团的小姑娘。
——那道从额角划到唇下的疤使得姑娘们立刻噤了声。
傻子却在想,阿叔这样顶好看的人,千万不要成了别人的新娘。
傻子心里发慌,于是更盯紧了人,本就是块赵别身上扯不掉的膏药,这下倒好,差点是连人出恭都要跟去了。
赵别心焦得很,不知道田间地头的那些个小丫头片子用什么话唬了这傻子,晚上干完农活回家后这韩子昭恁的腻乎人……
平时对人爱搭不理的汉子不耐地喝住了傻子,要他复述丫头们白日里戏弄他的话。
“他们说,山里出了个Jing怪……”傻子被阿叔凶了,扁着嘴,委委屈屈道:“要下山抢漂亮媳妇。”
“这与我何干?”赵别不解。
傻子泪窝子浅,阿叔一两句重话就够他蓄上几颗多愁善感的泪珠子,所以他抹了把眼泪,才接着道:“我得……我得,好好的看着阿叔……”
“阿叔是这天底下最漂亮的人……”
“不能教妖怪抢去……我就见不得阿叔了。”
“见不得又怎样?”
傻子急了,“见不到阿叔这里会疼!”他不顾赵别的反抗擒住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上,“不单疼,阿韩还会喘不过气,会管不住眼泪。”
赵别微怔,这话说得太似情人间旖旎了,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竟忘记收回被傻子牵着扣在心口的手。
傻子究竟是傻了,也并不晓得自己这番爱语是情人间情浓至极的心迹——他什么都不晓得,只是个失了忆的傻子,失忆醒来第一眼见到的就是阿叔,就只晓得跟着阿叔。
也不问赵别是不是他的阿叔。
这两人外貌个性反差极大,赵别身量高大体魄健壮,脸上还有道骇人的疤,刚来村子的时候还被当作过强盗。村民眼见着赵别背在背后的,还当是因美色被劫来的小公子,甚至有年轻气盛的气不过直接举着锄头就要除暴安良解救良家公子,彼时Jing疲力竭的赵别也无力反抗,只好被村民强制与傻子分离,单独被带去村里的讲茶大堂审问。
这便是世人的以貌取人。
傻子是容貌独绝的傻子,哪怕是白色的华服上染了血色,却依旧因为谪仙般的脸便得了善待,而生得虎背熊腰脸上有横生一道凶疤的赵别就是居心叵测的乱贼。
谁想傻子见不着赵别就开始紧张踱步,要是过了一刻钟准得失了力气坐地上抹眼泪叫唤着要自己阿叔回来,行为举止与丢了布娃娃委屈撒娇的六七岁小姑娘无异,这时愚昧的村民才意识到这外来的二人似乎有着不同寻常的亲缘关系。
赵别才得以跟村长解释通他只是个无辜落难人,还拿随身的玉佩抵押置换了房地,回来接傻子。傻子当下喜笑颜开,立刻抱了上去,在汉子宽阔的胸膛上左蹭蹭右蹭蹭,一口一个阿叔的亲昵唤着。
于是周围人也就默认了这俩人的叔侄关系,赵别就干脆给韩子昭起了个赵昭的名字省得其他人追问。
可他们终究并不是那样亲昵的关系。
赵别垂眼,挣回自己的手。
“别瞎想。”他无意识的摸索着虎口,冷笑,“区区山Jing……”
手心是一层坚硬的剑茧。
“阿叔不怕妖Jing吗?”傻子惴惴不安,“故事里会伤人,会祸害百姓的妖Jing啊……好吓人!”
“傻子,妖哪有人可怕。”赵别半是嘲弄。
哪怕是失去了全部修为,凭着淬炼过的rou身,赵别也不会把荒山Jing怪放在眼里。
因为害他至此的,是人。
与赵别最后在沧剑派的日子截然不同,在无名山脚下陈家村里的日子是修仙者无法奢求的安逸,他甚至时常在夜里发梦了。梦里有过往的种种镜花水月,赵别不愿往事重提却总是在梦中空回忆。
……甚至时常是与韩子昭有关梦。
也难怪,毕竟是害得他落难至此的人,二人命运因缘混乱纠葛,对方也落得了个痴傻的下场。
当夜他亦如往常,梦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