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每个孩子都有旺盛的食欲,但几乎每个孩子都喜欢玩弄食物。给孩子们打发时间,烘焙是个安全且乐趣充实的选择。
去年的人偶剧花费太高,孩子们也不是特别喜欢,家长们都不想再请了,今年的中秋活动决定做月饼工坊。升入Year-3的孩子已经有了可观的动手能力,参与性强的活动更适合他们消耗过剩Jing力。
到场协助组织的人手,除了本班教师,还有几位恰有空闲的Omega家长:还在打离婚官司的彩奇爸爸,丈夫在外地出差的嘉宝爸爸,以及海悧自己。担任义工可免于分摊活动费用,在海悧看来是一举多得的选项,他喜欢和孩子们打交道,和亭亭一起度过休闲时光的机会,再多也不嫌多。
要动手劳作的场合,不好穿得太累赘,但节日气氛还是不能少。他为自己选了一套橘红色织金绸袍服,只有外袍是大袖,里面的长衣是窄袖,料理食物的时候脱掉外衣就好;头发照例是半束的,绾起的小发髻上戴了他心爱的糖白玉莲纹冠,未绾的散发披在肩上,两缕鬓发扣了金珠,垂在胸前。
他本想给亭亭也打扮一番,但活动说明是照常穿制服,还是和大家保持一致为好。到了幼儿园,和老师、家长们交换过中秋问候,他给自己搬了个皮凳,坐在孩子们身后。
海悧悄悄注视着亭亭和其他孩子的互动,这是成为养育者的宝贵收获之一:观察人格社会化的奇妙过程。曾经时刻渴望亲人关注的小生物,随着与环境的接触,渐渐生出“两副面孔”,在家里依然娇惯、无所保留,在公众场合则开始尝试接近成年人认可的、独立强大的姿态。就像今晚,他很想把亭亭搂在怀里,却发现亭亭不愿在老师、同学们面前暴露依赖家长的一面。
孩子,他们对社会的奖惩态度远比成人想象的更敏感,有时让人觉得可笑又可爱,也有时会迫使人意识到,我们都只是社会的产品,拥有的选择少之又少……并因此不寒而栗。
就像被模具印上花纹的糕点。海悧这样想着,看着甜品师向孩子们介绍他带来的模具。
出门前他在社交账号上发了今晚造型的自拍,趁着甜品师讲解的空当,他摸出手机看了一眼留言,有许多朋友、熟人留下的热情夸赞,也有一条不太礼貌的评论夹在它们中间:
(小悧怎么回事,上次来我家玩穿得像领导视察一样,去带孩子倒穿这么好看,给谁看啊?)
反正不是给你。海悧心说。
留言的人是个日常混迹娱乐圈、除了钱没什么长处的阔少。几个月前,因实在推脱不掉,海悧去过一次他家的派对,没怎么打扮,穿了一身朴素的黑西装,打牌也推说不会,只坐着喝茶。大概是那时惹人不爽了。
这些享受了太多献媚的富有Alpha,可能一生都不会明白,有人梳妆穿戴只是为了带着好心情做自己喜欢的事,不想吸引谁的注意力。况且,在节日穿上传统盛装是表达对历法的尊重,并不是“扮美”。
讨厌归讨厌,这人颇有背景,不能得罪……敷衍一下好了。他回了个微笑表情,收起手机准备开始料理。不能让没修养的人影响过节的心情。
今晚甜品师要带领孩子们制作“月相月饼”:以加入墨鱼汁的饼胚作为“Yin影”,再用模具把浅色面胚切成宽窄不一的“月相”薄片,贴到饼面上打成一体。创意还算有趣,至于成品像不像月亮或好不好吃,倒不是那么重要。
只要孩子们玩得开心……只要亭亭开心,别的都不重要。
海悧的父亲们从一开始就说过,如果他愿意,可以和亭亭一起留在家里,但他谢绝了。那种全村同一姓氏的小地方,人人都沾亲带故,好像也因此模糊了家庭的边界,每个人的生活都暴露在乡邻的关注和评判之下,即使这份关注是出于善意,也同样压得人喘不过气。回想起来,他自己也很惊奇,好像是一夜之间发现乡邻的关心变成了负担。过去许多年里,他一直是个“正常”“规矩”的小香儿,乡亲们的询问和评价在他记忆里总是亲切、愉快的。当他离婚后怀着孩子回到家里,成为一个单身父亲——宗族乡村的标准下“不正常”的存在,忽然一切关注都让他害怕。
因此他懂了,边界是用来保护不幸者的羞耻。当人们相信自己幸福、正确、不可侵犯,就不那么需要边界的保护。所以有些情侣乐于上传自己的性爱视频、免费向陌生观众暴露隐私,对自己的美和快乐深信不疑,因此无所畏惧。
所谓羞耻,是对惩罚的预判,无论惩罚的威胁是否真实。不幸福,是最深重的耻辱。
生下亭亭之后,他再次离开家,回到这个拥挤的都城。在这里,他才感觉可以顺畅呼吸。
演艺人当中,单身生子不是罕见的事,毕竟这里聚集了很多收入丰厚又不想被婚姻束缚的Omega;当海悧坦然承认自己的父亲身份,身边的人也都不以为奇。但最主要的原因是,这里的大多数人沉醉于自我,没有多余Jing力去过问他人的一切。
他知道,有人私下猜测他是某个Alpha在外豢养的如夫人。也怪不得别人往那方面想,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