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经纪人就和他解约了,如今要怎样重返表演工作,确实是不敢想的难题。所有人——包括那些仍然关心他的影迷——都认为他自作自受,浪费了美貌和才华。
这是人类独有的疾病,只有人能在药物的帮助下实现大量多重标记。在无法避孕的自然界,动物交配就会怀孕,在孕期和育幼期间都不会再发情;只有人类,如此狂妄又绝望地渴求被爱的幻觉。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海悧仰头望着高耸的巨狼人骨架,想象不出数万年前这些被毛的巨兽为什么要离开极地,最终褪去长毛和爪牙,变成现在不堪一击的赤裸模样。解说屏幕上播放着这种巨型犬科动物如何进化成人的理论。
如果可以干脆顺从自然的意志,痛苦和遗憾会不会少一些?但那是做不到的吧,也许遗憾就是生而为人的全部意义,将手伸进火焰里,以疼痛确认自己是活着的。
芸香值得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至少海悧是这样相信着:我们都会有错误和遗憾,也都会有需要多一次机会的时候,宽容他人就是宽容自己。至于怎样才能帮到这位他真心欣赏的前辈,他暂时还没有很好的主意。
中午出门时,天还是阴的;待他们走出博物馆,阴云已经散尽,日光慷慨地降落下来。海悧有些懊悔没有带伞,却又不能自持地感到:他的整个躯体向往着这无价的光和热,像一株植物。
他牵着亭亭小心地走下博物馆门前那些宽厚的台阶,不经意间看到对面一街之隔的酒店门口,一对异性同伴正从旋转门里走出来……
那是俞子轩和次少晗。
子轩在走出门时习惯地戴上墨镜,保护他对光敏感的浅色眼睛,然后礼貌地撑开阳伞歪向身边,替少晗遮住裸露在一字肩衬衫外的肩头。
他们没有注意到街对面的海悧,当然,他们在注意着彼此,亲切地谈笑着……
他们在约会。海悧一时间想不到更合理的解释。
那么……子轩这一次果然是为了次少晗回来的?
【8】
海悧觉得自己是个十足的傻瓜。
还厚着脸皮倾诉旧情的问题……少晗一定也很为难吧。确实他已经无权追问前任伴侣的感情生活,少晗没有对他透露什么也无可厚非。
但,如果是朋友的话……
他靠着厨房的料理台,从围裙口袋里摸出手机,上一次和少晗的对话停留在歉意和安慰:
(给你添麻烦了,为这种事占用你的时间)
(不会。你愿意把我当朋友我很高兴)
在少晗的字典里,“朋友”的意味是什么呢?他一定有很多仅仅是为了工作而结交的“朋友”……海悧苦恼地反省着,说到底,少晗对他的兴趣不也是出于工作目的吗?
但世界上就是有这样的人,这样难以解释的存在,也许是因为那双看似无所不知的明眸,或是环绕在他身边的浓烈花香。明知道他不是认真的,还是忍不住向他吐露心迹。
不能责怪子轩爱上这样的人。如果这一次,子轩能追求到他少年时代梦想的爱情,作为关心他的熟人应当为他高兴才对。只是……
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出现在他梦想里的不能是我?
海悧猛然清醒,被自己前一瞬间不受控制的侵占欲望惊吓到。
诚然,少晗是比他更优秀的Omega,无论外貌或家世。他还记得那一年在海边见过的风景,轻易驾驭着V字泳装的美人躺在放平的沙滩椅上,线条轻盈的长腿,黑色吊绳之间若隐若现的腹肌。海悧相信,如果自己是个Alpha,也会爱上像少晗一样的人物,渴望和那样美好的身体合而为一。
更何况,子轩是在那个人最鲜亮的年月遇到他的。他们结识在少晗迎来成年舞会的那一年,所谓成年舞会,是为来自世界各地、将满21岁的名门千金举办的奢华招待,标志他们正式进入国际社交界。与会名爰的家族会替他们挑选年龄和家世相称的Alpha舞伴,子轩就是被选中的护花使者之一,少晗是他在那一夜护送的对象。子轩一直保留着那时的纪念合照,照片里少晗穿着藕色的大礼服,周身珠光宝气。
那才是更适合子轩的同伴。他们原本就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真可笑。海悧责备自己。结果还是会在意这种事。想把这一生所爱的人据为己有的野心,或许用尽余生也不能戒除,那么,还是尝试与之共存吧。
至于少晗,又是为什么愿意停下来、给身后追逐的人一个机会……是年龄焦虑吗?他和子轩同龄,即将越过三十与四十之间的中点,不可逆转地滑向更靠近衰败的一端。在这样一个年纪离异单身,的确需要勇气,只是海悧从不觉得次少晗会缺少这份勇气。
烤箱发出烘烤结束的提示音,海悧收起手机,开箱端出烤鹅,熟练地切分开,再把切细的鹅肉盛放到亭亭最喜欢的、有独角兽图案的盘子里,餐盘另一半分格里盛了果香四溢的菠萝饭。
他布置晚餐的同时,亭亭在客厅的地毯上玩前两天新买的小帐篷,在搭好的“秘密基地”钻进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