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羯沉默许久,才开口道:“这里有十只羊六头牛,我要把所有的牛羊换成粮食和盐巴,若是还有剩,就换几个铁锅。”
张启招了招手,就有个师爷模样的人,拿着算盘噼里啪啦一顿拨动,口中念念有词道:“一只羊算六两,一只牛算十两,牛羊一共是120两。米每石450文,谷每石300文,盐一斤40文,十六只牛羊总共可换260石米,或400石谷,或3000斤盐。”
随即,他将所有这些列成单子递给拓跋羯。
拓跋羯捏着单子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他心里不住回荡着那个汉人方才说的话,瞳孔都因过于激荡的心情不住缩放。
这、这也太多了!
只是两石米,就装了那么多,260石得有多少!
他晕成浆糊的脑袋里算了半天,都算不清具体数字,只知道若是全部换成最便宜的谷,部族里的人能吃好几个月了。
深吸一口气,压抑着激动的心情,怀疑地看向张启,道:“真的能换这么多?”
这些汉人怎么突然这么好心了?哪怕是两国关系还没恶化的时候,他们都没这么大方过,这次竟然半点不克扣,愿意全额换给他们?
张启笑眯眯说道:“拓跋大人想要如何分配份额?”
“我们回去商量下。”拓跋羯僵硬地扯出一点点笑,在张启请便的手势中,一行人走到角落开始商量去。
将师爷的话重复了一遍,族人们全都炸开了锅,年纪轻些的忍不住兴奋地嚎叫起来。
“阿羯,他们没骗咱们吧,真的能换这么多?”
“400石谷,能吃好久了!阿羯,快跟他们换!”
“除了粮食和盐巴,还有铁锅麻布和陶瓷器,这些也要!”
一群人吵吵嚷嚷半天,终于定下来了,拓跋羯又回到张启面前,捏着拳头一字一句说道:“50石米,200石谷,剩下的全部换盐,铁锅和麻布。”
立即就有人拿着单子去配货,不过半个时辰,小院里就堆满了他们需要的物资。
堆成小山一样的粮食看得拓跋羯一阵阵眼晕,他们挨个打开所有麻袋仔细检查,本是繁琐枯燥的工作,却让人感到不可抑制的幸福感。
粮食太多,他们没办法全背回去,不得不舍弃其中一点点物资,换了几辆独轮车来拉。
早知道就多带些人出来,不然也不至于舍弃两口铁锅,真是幸福的烦恼。
走之前,张启又送给拓跋羯一个布兜,道:“这是我大黎新做出来的糖,味道比红糖好数倍,拓跋大人尝尝。”
拓跋羯打开,里面装着晶莹雪白的砂砾一样的东西。
这么漂亮的东西,竟然是糖?
他手指蘸了一点点放入口中,甜蜜的滋味刺激着味蕾和大脑,让他忍不住愉悦地眯起眼睛。
这是糖啊,五年前他赢下部族的骑射比赛,首领赏下过一小块,他珍藏了许久,直到快融化了,才万般珍惜地吃掉它。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当时吃下去时那股香甜的滋味,一直镌刻在记忆最深处,久久不能忘。
他终于真心实意地像张启道了句谢,坚毅冷酷的俊脸在看到那些数不清的物资时,忍不住咧开一个傻傻的笑,宛如丰收的老农,竟有了几分憨厚的气息。
一行人推着数辆独轮车,连扛带提地带着物资,喜气洋洋地回了家乡。
等看不见人了,师爷才问道:“大人,骤然卖出去这么多粮,会不会造成城内粮食短缺,粮价不稳?”
张启注视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笑眯眯说道:“如今陛下在南方种植蕉芋,等秋收后,就能大面积推广了。那可是亩产千斤的好物,最多两年,就不用为粮食发愁了,还不如趁此机会赶紧清一下库里的陈粮。”
...
二月春风,正是杨花满路。
同一时节,边境小城不时有寒风过境,海宁港已温暖如四月天。
冬天过去,人们脱下厚重的夹衣,只穿了一两件薄薄的麻衣,肆无忌惮地享受逐渐变得酷烈的阳光。
春花和柳絮攻陷了这个沿海小城,脉脉春风吹过,纷纷扬扬似做了一场温柔的春日旧梦。
黄毛大鼻子的异国人没走几天,海宁港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忙和平静。
这天,负责维持港口秩序的小头目依旧提着鞭子四处转悠,眼睛时不时看一眼海面,看看远处有没有船只过来。
很快,他看到三艘大船全速向港口驶来,眯着眼睛看了会,等再靠近些时,便看到船头甲板上数人像疯子一样挥手大跳,一副陷入癫狂的模样。
这便是黄叡带领的那三只船队,这次回来,他们可谓是满载而归。
玉米、红薯、马铃薯、南瓜、花生、向日葵、辣椒、番茄、菠萝、腰果、番木瓜、陆地棉......
远远看到港口的轮廓时,船上所有人开始欢呼,他们抛下所有矜持,忘情地在夹板上大喊大叫,以此发泄离乡大半年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