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穿着袄皮的大汉,赶着十几只牛羊,一言不发地行走在刚铺好的官道上。
乍一看,这些人个个Jing壮强健,然后等走近了,却发现面色憔悴,嘴唇干裂,一看就是没吃饱饭的样子。
领头的是个二十多岁的汉子,他扶了扶头上的毡帽,眼神凶狠地向好奇看过来的路人瞪视过去,若是以往,他这幅凶神恶煞的模样,定要吓得胆小之辈落荒而逃,然而长久食物不充足导致的身体虚弱,让他看上去不过是一只病歪歪的老虎,再无从前三分杀伤力。
他叫拓跋羯,是塔塔尔部内骁勇善战的战士,因为怕狡猾的黎国人给他们设套,故意将他们诱骗过去好一网打尽,这才一路装作普通牧民的模样,只为打听城内情况。
月前,大黎和葛喇正式议和,两方商定开通边境互贸,规定双方百姓可随意去对方领地,不得有伤,并在城外划出一片空地当做贸易区,谁想买东西或卖东西,都可以来这里交易。
但这不是朋友吵架了握手言和,两边打了几十年仗,隔阂太深,一时间,谁也不肯先踏出那一步。
就这样又熬了大半个月,终究是葛喇那边有求于大黎更多一些,从去年下半年到现在,草原上一直没下雨,牛羊没有吃的,牧民们同样没有,饥饿的民众只能杀掉快病死的家畜充饥,但这不是长久的办法。牛羊越来越少,总有吃光第一天,到时候他们又该怎么办?
除了食物,他们还需要各种各样的物资,盐巴,陶罐,麻布。
没有盐巴,他们只能从rou里汲取盐分,但那点分量远远不够每天消耗所需,不吃盐,很快就会虚弱无力,还会有头晕胸闷等病症。
还有麻布,草原上种不出来麻,大多数人只能以动物皮毛裹身,但气候温差大,冬天还好,夏天就遭罪了,几乎人人捂得一身痱子红疹,痛痒难忍,也就唯有统领和他的家眷们才能穿得上从中原过来的布匹。
还有陶罐,不管是取水还是煮饭,必须用到它,草原上没有工坊,做不出那样的器具,而且他们也不会做。
自从与中原交恶,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过贸易往来了,胆子再大的商人也不会跑到草原来,葛喇人若是混进城内,买的多了一定会被盘问,很容易被发现,这样一来,他们就只能四处去抢。
到了城外,拓跋羯一行人将牛羊赶至一处,静静地观察着周围情况。
不远处,守城的士兵看到了他们,几人小声交谈:“那些葛喇人过来做什么的,不会是过来闹事的吧?”
旁边人道:“应当不是,你看他们赶着牛羊,都没有骑战马,手里也没拿刀,看着像是来交易的。”
“对啊,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那咱们要不要回去禀报一声?”
“林大人交代过,若是看到这些葛喇人过来,正常查问即可,不用特意为难。”
“怎么可能忍得住不为难......只要一想起他们的恶性,我便恨不得拿枪给他们肚子上开个大窟窿。”
“噤声,他们往来走了!”
在原地站了会,拓跋羯没看到任何一个摆摊卖货的百姓,知道这样枯等下去不是办法。
长长吐出一口气,他看着眼前雄伟壮阔的城廓,握拳沉声道:“咱们进城。”
第58章
守城士兵警惕憎恶的眼神,拓跋羯就当没看见。
他会毫不客气地瞪视这么看他的百姓,却不会以同样的方式对待守城的兵卒,他们一路辛苦赶着牛羊来到此处,是为了换回葛喇需要等物资,不是为了争一时之气,被拒之门外的。
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他看似鲁莽,心里却门清。
他使劲咬着后腮帮,面色发冷,神情僵硬地和部族里的人排着队伍进了城。
地理位置靠近的原因,如果不看服饰,葛喇人和大黎北方人长相其实没什么区别,但在满是粗麻布短打上衣长裤或儒衫长袍的城内,他们那一身兽皮大袄,就显得十分引人注目。
惧于过去的凶名,百姓们不敢冲过去喝骂或者扔石头,但也是躲得远远的,丝毫不敢靠近。
拓跋羯领着族人一路走去,越往里走,他的面上越恍惚。
前年他还穿了汉人的衣裳混进来过,那时候甘州城内是这样的吗?
边境向来苦寒,这里的百姓自然生活好不到哪里,他曾经所见,目视所及皆是矮小破旧的黄土房,城内街道满是坑洞,一场雨就变得泥泞不堪,百姓们衣着寒酸破旧,面有饥色,路边的乞儿比比皆是,高大雄伟的城门之下,实际上是个贫穷落后的边境小城罢了。
但现在呢?
脚下是用不知名材料铺就的平整道路,城内一大半屋子都换上了漂亮的红色砖头,一看就结实耐用。百姓人人一身齐整的粗布麻衣,忙忙碌碌地在街上穿行,虽然依旧贫穷,但比起过去的麻木愁苦,眉宇间似乎多了些他看不懂的东西。
想了想,他觉得这样的神情,很像部族里的人在听到双方议和开通互贸时的样子,按照汉人的话来说,这叫日子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