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嗣快到家门口的时候,看见陈薇穿着一身nai白的羽绒服瘫在楼道拐角那好几箱摞起来的土豆上面,就连前襟都蹭上了粉状的泥土,暑假在供销社二楼新买的粉色行李箱被她随脚一踹,歪歪扭扭地倒在酸菜缸边上。
起来。
陈嗣吸一口气,薅着她的帽子就给她拽起来。
本来玩手机的陈薇被他揪到了几根散着的头发,她张嘴就骂,你有病呀!
把头发拨到脖子后面,她气呼呼地瞪他一眼,之后眼睛扫到陈嗣手里拎的塑料袋子,上午现烤的大鹅,油脂浸透了牛皮纸。
所以,骂完这句,就没继续了。
陈嗣没搭理她,顺手拉过她的行李箱,提上几级台阶。
掏钥匙的时候,那一大串钥匙在Yin冷又空荡荡的楼道里哗啦啦的响,陈薇穿着过膝的长筒皮靴,五厘米的跟,长途跋涉以后的脚不仅酸痛,还磨破了皮,几步路迈得别扭,像是连路都不会走了。
这楼大概建了有二十年,他们家的门从来没换过。
陈嗣左手按着门板,右手开门,咔的一声,屋里充足的暖气便泄露出来,他侧身,陈薇趁机先他一步钻进去,扶着门口的鞋架三下五除二就把拿靴子扒下来,陈嗣瞄她一眼,等她换好拖鞋才把钥匙拔下来,拖着行李箱进门。
进屋以后陈薇便再没跟他讲话。
只要她把房间的那扇门一关,哪怕发大火了,也得先敲个门才能喊她出来逃命。不过他们二人还算适应这种相处的方式,她不想跟他讲话,他也不知道该跟她说些什么。
陈薇大学生,还是重本,陈嗣呢?好像读到初二就没念了。
他趁热菜的时候之前那根没抽到嘴的烟点上,抽烟机和窗户都打开,别说烟味,就连搓打火机的动静都会被抽烟机呼呼的声音给盖过去。一根烟还没抽一半,菜就热好了,他心疼地把烟掐了,扔进垃圾桶里,还特意那烤鹅的纸袋子压在上面。
一盘烤鹅,一盘昨天晚上隔壁刘大娘送的鲶鱼炖茄子,除此之外,他切了个番茄,打了蛋花做了一小盆热乎乎的汤。
汤要盛在过年时候买的那个玻璃汤碗里,筷子和碗都得摆好,原木色的旧竹筷子是他的,底端刻了英文字母的那双是陈薇的。都准备好了,他才拿起块布擦擦水津津的手,去敲她的房门。
不用说开饭了,这样温馨的话从来不会发生在他们之间。
只要敲两下门,陈薇便会意会,也许身子还趴在床上看手机,眼睛像粘在屏幕上似的,但还是会喊一声,马上。
告诉他自己知道了。
有时候陈嗣觉得自己就像她的奴隶,她不是他的双胞胎姐妹,而是他的双胞胎主子。
他也不等她,拉开椅子坐下,先扒开一大口白饭吃了。
她也坐过来的时候,先夹了一筷子鹅rou,左手还拿着手机在看,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东西,吃的不专心,还不时发出笑的动静。
这一张桌子上面坐了两个人,也就只有陈薇不时发出的笑,还有筷子怼到盘子、咀嚼的声音。陈嗣安静地大口吃菜,吃饭,进食速度太快,像是吃什么都只是为了饱腹,不挑食,可能坏了几天的馊菜给他都尝不出。
就像他初中刚辍学那阵,两个人都不会做饭,难以想象他们靠着爸妈死了办白事时剩下的那几十个白馒头过了半个月。陈薇还好,早上在家里吃,午饭晚饭尽量在学校食堂解决,五块钱,起码能吃上rou。
可有天她上完晚自习回到家里,发现本该在网吧值夜班的陈嗣在厕所抱着马桶吐个不听,吐得只剩胆汁了,还在没完没了的吐,也不知道到底吐了多长时间。要是再继续下去,她们家还得再请人吃一次席。
陈薇只能从爸妈柜子里压着的纸袋里抽出两百块钱,那里装着的是办白事收来的钱,只有一万多块,几乎是他们相依为命的全部资金。她也不记得是怎么把陈嗣拽到镇医院的,只记得那天下着小雨,镇子路边没有几盏灯,看路全靠那雾蒙蒙的月色。
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鞋子都shi透了。
只不过她依然记得那时呕吐得快要神志不清的陈嗣,他瘦极了,少年的骨骼像是石头,又冷又硬,可怜兮兮的被她搀着。
冰凉的雨滴从他的面上滚落,是没有温度的。
就好像只要她把他推倒在路边,不管他,陈嗣也会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陈薇没有不管他,她冒雨把他搀到镇医院。那三层小楼还没有一家农户分的田面积大,哪来什么急诊。
好在有个大夫那天回医院拿东西,遇上了,陈嗣才得救。
吐成那样不是因为别的,就是那几十个都放馊了的白馒头,吃坏肚子了。陈薇听说县里的医院起码还会让人做个化验,但大夫给陈嗣开了点药就让他们回家了。陈薇觉得不靠谱,但不管靠不靠谱,好在陈嗣年纪小,身体壮,吃了药在床上躺几天就好了。
陈薇给他从学校食堂打了几天的饭,陈嗣病好以后开始学做饭,一晃八九年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