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李臻抬头看了他一眼, 突然极轻地笑了一声:
“瑾泽,或许你是对的。”
常瑾泽莫名被点, 茫然地“啊?”了一声。
李臻缓缓开口, 像是叹气似的:“我身在皇家, 是不该太过于顾念手足亲情,就连父皇也嫌我优柔寡断。”
常瑾泽没说话。
太子能明白这一点其实是好事, 以后做事不必束手束脚。
伤处见了药, 李臻轻轻嘶了一声, 又勾了勾唇:
“你倒是反应快,立刻就想到了司天台,母后走的时候司天台就在父皇面前进言过不少,他们当时不达目的,此番故技重施。”
常瑾泽闷闷道:“不是我想到的。”
“不是你?那是谁?”
李臻的话音还没落, 在行宫里徘徊了半宿的芸京墨和祁铭之就到了,还没等两人进门,常瑾泽冲着他俩扬了扬下巴:“喏,他想到的。”
抬头之间,四目相对,李臻低头苦笑。
二人一同行礼, 却听太子道:“原本见你时, 并没想到会让你见我如此狼狈的模样。”
祁铭之忙道:“殿下言重了。”
“无妨,”李臻笑得释然,“你们进来。”
待两人进门, 太子摒退四下婢子,让人关上了殿门。
“今日一见,我有许多话没有说尽,想必祁公子亦是,如此这般境地,可否请祁公子畅所欲言?”
这是要秉烛夜谈的意思了,不仅如此,还要促膝长谈。
祁铭之点了头:
“你我皆知,怡王坐大,太子殿下缺的不是心性,也不是民心向背,而是兵权。”
一语中的了。
李臻看着他没说话,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与长明军以兵符为主的军制不同,皇属军的兵权直属于皇室,昔日的皇族将领已将其训练成了只认主帅不认兵符的虎狼之师。怡王手中有这支军队,太子殿下的卧榻之侧就永远沉睡着一头狮子。”
“同时也正是因为皇属军——恐怕陛下也没想到,怡王年纪轻轻,却可以令皇属军对其臣服,郑参将那样一个人,也能与怡王成为忘年交。”
“与之相比,太子殿下的宽厚仁德则是陛下一直以来的意料之中。这些年怡王的成绩,让陛下更为惊喜是难免的。”
“怡王行事肆意,与殿下截然不同,虽然我大梁以仁治国,但想必殿下也清楚,还是怡王这样的性子……更像陛下他自己。”
一番话毕,屋内霎时沉默。
这些个道理,李臻岂能不知?
可让人明明白白地说出来,远比自己放在心里更为惊心动魄,正如今夜那笔山砸过来时的避无可避。
常瑾泽比他性子急:“你说的这些我们当然知道,不然我们还找你干什么?话已至此你不妨直说,你想要什么,你又能做到哪一步?”
李臻鲜见地没有制止常瑾泽,而是同他一起看了过来。
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同样也想知道。
阔别十年,戚家的二公子到底做到了哪一步?
祁铭之收回了视线。
“诸如太子殿下今日所说的,四年前襄州锦囊献计,让襄州的萧将军知晓了长明军未灭,”他轻轻流转了目光,看向了寝殿墙上挂着的一柄宝剑,“那只是一个开始。”
祁铭之轻掸衣袖,修长的手指握住的是那枚龙纹金印。
“昔日的长明军如今已散入四方驻军,而他们与十年前一样,依旧遵循长明军旧令。”
这是他彻彻底底的坦白,就像太子殿下的那壶花枝醉一样,是他最高的诚意。
李臻轻轻呼出了一口气:“多谢祁公子坦诚相告。”
虽然他并不希望看到祁铭之的这枚金印有重见天日的一天,因为那必定是一场平反战乱,但他依旧给出了自己作为主君的承诺:“昔日的戚将军为骠骑大将军,日后,祁公子可为护国将军,金印紫绶,丹书铁券。”
祁铭之却摇了摇头。
李臻欲言又止,只听见他轻道:“若在下真有用武之地,惟愿父兄污名洗刷,戚家可得祠堂祭拜,仅此而已。”
“那你自己怎么办?”常瑾泽急道。
孤身在外,若是不授这份承诺,是不打算回京了吗?
祁铭之偏头看他,缓缓地牵了牵唇角,反问道:“戚家十年前就已经满门抄斩,我若回去,是来自地府吗?”
“那你也不能这般决绝,这只是一个由头,我们可以找个理由!”
“师兄。”祁铭之从来没把一声师兄喊得这么真诚,连常瑾泽都硬生生地愣住了。
“殿下该是明君。”
剩下的话他没说,但是他们也都明白。
以他这暗中联系各军的行为,本就是叛逆之罪了,若是真有那枚龙纹金印启用的日子,他也就和乱臣贼子无异了。
出走十年,最终可能还是要以一个乱臣贼子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