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一怔, 摇头道:“不是的……可奴不能起, 奴身无长物, 无法感激您。”
“你不要再称自己为奴, 也不用感激我。”
沈婉将她扶起, 缓声道:“你们生而为民, 就算是真正的奴籍, 也是民。民为国之根本,若不触犯王法,皆有权活着,不受剥削压迫,不被摧残虐待,才是你们本该拥有的。”
“天下万民,本为一家,我在三军阵前,何尝不是在自救。生而乱世民,先要自尊自爱,后自强自奋,再去追随仁君,方不会深陷囹圄。”
女人不太明白,问:“女郎不怕吗?奴……我也想过反抗,又敌不过那些人,久而久之就认命了。”
沈婉认真地回道:“虽千万人,吾往矣①。畏强权胁迫,也会死,当要再去一搏。”
女人垂眸思索良久,再抬首时,眸中蕴有微光。
“那更要感激女郎,在我们自强自奋前,使我们脱离困境。”
她说到此处,哽咽难耐,再次跪地而拜。
“女郎仁善,魏军仁义,魏王仁德,才会救北羌百姓于水火,这是我能明白的,还望女郎不要拒我等谢意。”
话音落下,百姓们接连再拜。
女郎还欲劝慰,牧衡却走至身侧。
“沈婉,勿动勿言,坦然受之。”
“亭侯?”
牧衡轻叹道:“这些对他们而言,还需很久才能了悟。若你不受礼,恐怕他们一生难安。”
他说着,抬头望向山顶,云霞漫天,余晖将伏,西北的春日,不再沙尘四起,无刀剑兵戈之音,天地间唯存温柔。
“民悲、魂怨、天怒,最后在百姓口中化为仁善、仁义、仁德。仅凭你在三仁中,也该受敬。”
沈婉听他的话,坦然受百姓之礼,又回以三拜。
*
壬辰年三月十五,北羌王被斩于刘期刀下,诸侯重臣,皆在城外坟茔前自戕谢罪。
西北的许金城,成了魏国的国土,百姓皆愿归属。
待到深夜,大营中灯火不熄,还有将领谋臣来往中军帐。
刘期头疾难忍,医者针灸后,便已去歇息。
此时坐于首位的,正是温时书。
“今唤诸位来,为商议后续事宜。”
他望着手中图纸,沉yin片刻后,道:“北羌前秦内政有所相同,我军今取北羌,当即刻进军前秦。十二国中,初时魏国国土,不过辽东之地,这半年来疆土扩大十倍不止,兵力已能与齐国抗衡。可惜战火下,民生凋零,百废待兴,取前秦后,当屯田养兵,让百姓得以喘息,不知诸位如何看待?”
陆凉为主帅,对军事在心中早有谋略。
斟酌后,方道:“我认同鹤行之言,得屯田养兵。西南蛮夷等国尚不足惧,若想与齐国对战,需先等其取吴国,我军再取楚国,可将其围困。但无论齐楚,需国盛兵强,方可攻之。”
齐国强盛,雄霸中原,与吴国交战虽耗费兵力钱财无数,却已夺取十余座城池。楚国地处两湘,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江陵城又固若金汤,难以攻克。
而魏国夺取的诸国,皆困苦之地,无论发展农业、冶铁,亦或练兵,都需时日才能与两国抗衡。
温时书点头,遂道:“我初时设想,也正如此。齐取吴,少说还需半年,又要恢复民生,我军可趁此休养生息。”
帐中武将谋臣闻言,轻语商讨,无人反对。
但南下取前秦,远比北羌难上许多。
前秦君王更无人道,除食人外,尚强兵政策,法度严苛。前秦壮年男子皆从军,赋税用来养兵享乐,不供养任何诸侯,国之上下,皆服从他一人。百姓除农耕外,还需炼铁铸刀,家中不可私藏武器,必须听从君令,否则夷灭三族。
常年政策下,将士勇猛异常,百姓不敢不从,前秦虽国弱兵少,还是令周遭各国闻之胆寒。
众人想到这些,便有人询问道:“不知丞相可有计策对付前秦?”
“令我忧虑的,也正是此计。”温时书落下轻叹,皱眉道:“欲取前秦,非一日之功。前秦君王性烈,不会坐以待毙,我军攻占边关城池,此人必会派兵收复,不计伤亡损失。我军需兵分两路,攻守兼备,徐徐图之。但此计,不知会耗费多久,恐与修养民生相违背。”
多年来,前秦记载战事数十起,皆是如此。
前秦能不顾一切,魏国却必须减少军中伤亡,才能在后续有足够的兵力与齐国抗衡。
听他说完这一番话,帐中陡然寂静,众人陷入沉思。
牧衡垂眸,将六星放于案上。
“此事,用推演之术,能解鹤行忧虑。”
“雪臣不可,当忧咳疾。”
温时书不欲他推演,昨日见他血染衣襟,早就担忧不已。
“攻守分兵,我军从未实施,无论武将文臣,均各有所长,若能让诸位各司其职,断不会耽搁太久,还是容我再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