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
前方令下, 三军肃然而立。
“传王上军令, 三拜,敬此地孤魂。”
玄甲耸动,众人接连而拜。
女郎将油伞收起,与身侧诸侯同拜无数孤魂。
“起。”
行军令下, 女郎春衫下的肩,却还在颤抖。
牧衡递上一方白帕,平声道:“春日寒凉, 勿要染风寒, 将雨水擦净, 上车吧。”
沈婉接过白帕, 擦净脸后, 与他同坐七香车。
她心中深知, 被雨打shi的眼眶, 还含着泪。
那不是怯、不是惧, 而是悲。
“北羌,远比我知道的更荒凉。”
牧衡闻言,沉默良久。
“北羌人,性暴喜虐,与前秦一样,常食人为乐。此处遗骸,非全因战火,多数死于君主权贵之手。北羌前秦的战事,也因食人而起。”
沈婉一怔,错愕地望向他,问:“为何?”
“食人者,喜幼儿rou质鲜嫩,女人rou质细腻,两国君主,又好yIn/乐,常召集数百美姬入宫,与众臣分食,尚能存活的,便生育孩童,供君王诸侯食生rou。长久以来,人口骤减,百姓皆成君王附属。开战前,北羌有女人生七胎,传言食之其rou,可保长生,因此引起两国争端。”
话音渐落,车辇外黑云压顶,狂风四起,闷雷划破天际,惊颤人心。
“好荒唐……地狱苦海,皆不能比。”
沈婉频频摇头,难以再言。
帐幔被风卷起,雨幕下,远处山脉腥红似染血,正是北羌都城,许金城。
牧衡垂眸,哂道:“乱世民,不如畜。”
这是前秦君王辱骂百姓所言,由他讲来,却深有讽刺之意。
“王上仁德,曾不愿用战争平天下,恐杀害同胞,心中生愧。这句话,使他登王位,想救这天下苍生。”
沈婉闻言,似有慨叹道:“君王征天下,皆求万代功名,寿与天齐。王上,却不同。”
她将帐幔系好,望向前侧銮驾,落下轻叹。
那日太极殿内,君王曾言,为民九死不悔,后来闻她谈民生,竟潸然泪下。
君王刘期,唯求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竹林四友为臣,皆为此愿前行。
魏国有这样的君臣,乃百姓之幸。
眼前的北羌,却是一片荒芜,山脉染血,藏着数不清的罪孽。
西北春雨,寒气入骨,使得不少文臣生疾难行,军中渐起抱怨之音。
沈婉听着,问他:“他们不愿攻打北羌,是吗?”
“是。”牧衡话音稍顿,遂道:“北羌为蛮夷之地,若取天下,本不需西行,南下取前秦楚国,即可将齐国围困,天下唾手可得。但攻破许金城,北羌就不会再孤魂遍地了。”
他没再说下去,沈婉却能明白。
十二国中,北羌、西凉、乌孙、前凉、蜀国,皆不算战略要地,如今的魏国,想要攻打这些国家,皆不费力。若取天下,当取神州腹地,方不延误战机,不给他国喘息机会。
南下,不会额外耗费军资人力,但魏攻北羌,却为解救百姓于水火之中。
沈婉想着,轻叹道:“仁义之师,天必佑之。”
牧衡没有应声,而是望向远处山脉。
西北春迟,降水极少,为干旱苦寒之地。
今有清明雨水,晓山惊雷,血染群山,乃为异象。
腰间七星急转发颤,使他伸手而抚。
感应的霎时,血涌齿间,急咳不止,七星充斥着悲凉与愤怒。
“亭侯!何故如此……”
沈婉一惊,忙替他擦拭血迹,欲唤医者,却被他制止。
带血的手拉过她的手腕,牧衡竭力咽下血沫,“此乃民悲、魂怨、天怒,为七星大忌。”
沈婉闻言,与他同抚七星,感受到这些情绪时,情难自控,忙抽回素手,错愕地望向他。
“所见所言,为大忌?”
隆隆雷声四起荒野,牧衡拭去血迹,未等开口,军情便响彻三军。
“报!许金城知我军攻来,并无守城之意,北羌王以数万百姓要挟我军退兵,若敢攻城,他们便会率先屠城,让我军得一座空城。”
“荒唐至极!竖子……何敢用百姓做质!”
銮驾上,君王霍然而立,不顾头疾发作,直奔探马走去。
“使臣何在?”
两国兵力差距悬殊,北羌没有应战能力,刘期早派有使臣劝降。
他心中急切,欲唤使臣问个究竟。
探马却翻身下马,跪道:“使臣……已被射杀。”
众人闻言大惊,君王垂首,两手颤抖,竟张口无言。
自古以来,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若使臣被杀,此战绝无回旋余地,探马所言,即为真。
大雨下,数把油伞涌至刘期身侧,他环顾四周,皆心腹众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