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欲针对沈婉,只觉地位不对等,方觉受辱,不明牧衡为何要如此行事。
黄复快步跟他身侧,压声问:“亭侯何苦?用人之时,不该伤他们的心。女郎聪慧,若因此不来,定不想亭侯为难。”
牧衡脚步一顿,哂笑道:“那是因为,他们都不如她。”
“女郎以德服人,怎会是妇人之仁。更何况,战俘将领,本为同根生,中军帐里竟为虚名地位,将战俘称为敌人。谁是他们敌人?是魏军,是我们。”
诚如沈婉所言,山谷歌《国殇》,万人坑前三拜,令士兵埋葬家人的,是魏军。
细想这些,讽刺又可悲。
黄复听后,沉默无言。
风雪汹汹,牧衡伫立遥望而问:“你可知她为何要去新城?”
“属下不知。”
“她在为民愿、为民心,起而行之,在做那些将领本该做的事。”
新城修筑,耗时费力,战俘百姓常有怨言,赵人游牧为生,难以接受聚集而居。
她去,无论做什么,都很艰难。无权无势的人,唯有那双长满冻疮的手。
牧衡垂眸,心中泛起自责。
她跟在身侧许久,冻疮从未消过,却频频受苦。
旧时他在竹林,也曾遇漫天春雪,隐居山水,观雪似落花,为人间雅事。
如今,他却想求雪停,不愿让那女郎再受冻。
第22章 春信至
“女郎!”
新城内,皆为战俘百姓,衣着与汉人不同。春雪下,女郎着狐裘的身影,便显得格外醒目。
那日埋葬家人的士兵,一眼就认出了她,观她在夹道处良久,忍不住过去询问。
“女郎怎会来此?可是亭侯有要事传令?”
沈婉颔首道:“并不是,我想来看看新城,继而相助。”
士兵闻言一怔,续道:“北地春日寒凉,今正值大雪,女郎还应多注意身子。修筑新城,本应赵人分内之事,女郎不必忧心。”
沈婉摇头,问道:“你忙于工事,将儿郎交谁看管?若放心的话,我可帮你。”
说到此处,见士兵踟蹰,她缓缓而叹。
“赵人喜游牧,厌恶聚集而居,你因何觉得是分内之事?”
“家人皆因游牧丧命,悲痛难言,方觉该有城池、房屋庇佑吾儿。我感激魏国良策,所以甘愿修筑新城。”
“但他们,不是。”
女郎说完,目视远处。
大雪漫天,有些阻碍视线,却依稀能闻辱骂之声。
赵人多抱怨,不觉得城池重要,不顾魏军催促,常起纷争。
她在此处,已驻足良久,少见有人心甘情愿。
士兵沉默须臾,才道:“我等皆不知魏国如何,作为士兵被俘,实在耻辱,难在百姓面前抬头,诸此种种,让我们羞愧。识得亭侯女郎仁心的,也仅有我们百余人,女郎能否给我讲述魏国模样?”
“我同你一样,是赵人。曾听闻魏军乃仁义之师,所以心向往之,后来入魏,才发觉所言非虚,君臣一心,皆为民愿而行,乱世实在难得。”
沈婉话音稍顿,又为他讲述泽山改革。
末了,叹道:“亭侯曾自废族中土地,为民跪,以民贵,我敬他如高山浮雪,更想让世人皆观之。”
“女郎所言非虚?”
“必不诓骗于你。”
士兵俯身而拜,“若真如此,乱世中百姓能得亭侯,人生幸事。赵人该谢他,不该怨他、厌他。”
“多谢你的话。”
闻他人认可牧衡,使沈婉面露慨叹,渐有笑意。
青绿浮雪,为世人降下甘露,化为社稷之福,应得到此言。
笑意散后,她却远观而叹。
即便如此,想得到所有赵人的认可,所需时日甚久。她所能做的不过微末之事,前路多艰,望不到尽头。
士兵仿佛猜她的忧虑,指道:“女郎穿过夹道,东行百步,有一座营帐,儿郎就在那处,还有些年纪尚小的士兵,你若去,提我名即可,他们不会为难你。”
“我名博丹,再谢女郎那日恩德。”
沈婉颔首,记下他名,往营帐处走去。
赵人营帐多设城西,城东处便只有这一座。
她从风雪中走来,举止不俗,令帐外士兵微怔,随即上前道:“女郎何处而来?此处不进闲人。”
他神情戒备,细观沈婉,发现她是汉人,难免有些排斥。
沈婉早知赵人如此,他的反应在意料之中,报上博丹名讳后,挑帘而入。
帐中仅一炉薄碳,春雪之下,还是难以御寒。放眼望去,身穿甲胄的士兵,皆不过十二三岁,原来赵国不见踪影的孩童,竟都从了军。他们手忙脚乱地安抚塌上小儿,甚至有些还受了伤,或躺或坐,口中略有□□。
众人见沈婉来,错愕后缄默无言,仿佛不见她这个人。
沈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