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衡闻言,垂眸思索。
关隘被破,除却俘虏,不该再有遗留残兵。能在部族发觉,着盔甲军衣,也不似逃兵。唯一种可能,此为伏兵,本应阻击黄复等人,却延误战机。
“既如此,除却押运军资者,余等随我先行此处,防患未然。”
两军交战,需十分谨慎,恐对方藏有奇兵,牧衡并不敢差遣少数士兵前去。
将上七香车时,身后女郎却没有跟随。
牧衡察觉,顿下脚步,回头道:“怎不跟上?”
“婉为女郎,诸多不便,交战在即,恐会耽误亭侯。”
魏赵交战,她皆在营中,已熟悉这样的安排,所以并不敢任意跟随。
牧衡一怔,继而无奈而笑。
不知何时,他已习惯她的跟随。
“无碍,跟上来吧。赵军强弩之末,你不会误事。”
沈婉闻言,见将士们皆等候,也不再推脱。
行至附近荒野,风中却传来声声怮哭,牧衡摆手,示意众人停下。
“何来哭声?”
探马再三观望,回禀他:“未能看得真切,却见有人穿白衣……啊!那是丧服!”
“丧服。”牧衡眉峰紧锁,口中斟酌这二字。
未等他再问,对方却发觉了他们。
“是魏军!魏军来了!”
荒野上零星几人,渐有聚集之势,牧衡见此,只得下令逼近。
沈婉紧张万分,不断抹着手中细汗,第一次随军而战,心中担忧万分。
待车辇停下,女郎却倏地顿了动作。
眼前穿丧服者,并不是赵国百姓,却是受了伤的赵军。
那人刚过而立,身穿甲胄,外罩丧服,手中拿着铁铲,脚旁是未能入殓的尸首,有老者、有妇女,皆被野兽撕坏身躯,躺在地上皆无生机,但细观,襁褓中的孩童却还活着。
他颤抖拿着铁铲,不知是该先杀敌,还是先埋尸,或是抱抱正在啼哭的小儿。
踌躇片刻,仰天大喊,再垂头双眼泛红,拿起铁铲以作防御姿态。
他身后皆为赵军,那一声又召来了土坡后些许人。
可见数千铁骑逼近,皆怔愣在原地。
“亭侯……”将士们没动,在等待牧衡下令。
若他一声下去,百余赵军皆会葬身于此。
牧衡走向前去,高声询问:“室韦地已破,汝等降否?”
赵军闻言,面面相窥,已能看出悲壮,谁都知道,这一仗必败,可身为士卒,哪有轻易言降的道理。
末了,齐声喊道:“不降!”
牧衡在背后的手,却微握成拳。
此情此景,实在人间悲极,他本不欲赶尽杀绝。
可赵军不降,他就不能动恻隐之心。
许是知道他要下令,身着孝服的士兵跌撞后退数步,将孩童单手抱在怀中,含泪细吻,又重新拿起铁铲御敌。
许多人都不忍再观,纷纷偏头。
在牧衡开口的霎时,女郎却倏地跪于他身侧。
“亭侯且慢……”
众人闻声,皆投以视线,却见沈婉早已红了眼眶。
“他们会死,对吗?”
尽管她猜得到结局,还是没忍住再次询问。
牧衡轻叹而道:“是。但沈婉,你不该在三军阵前如此。若有话,留在以后再言吧。”
“不是。”沈婉频频摇头,颤道:“民知自己犯禁。却恳求亭侯,让他将家人下葬,将孩童安置,再言军令。”
“沈婉……你可知军前最忌感情?汝今日言行,该杖三十军棍啊!”
他不欲再言,可三军阵前,不比私下,她若犯禁,亦不能徇私枉法。
沈婉摇头轻叹,她确是忘了此规。可在她跪下的一瞬,就难以挽回了。
“吾之言行,覆水难收……还请亭侯全他心愿。三军曾在山谷歌《国殇》,又在万人坑前三拜,让他埋葬家人,安置儿郎,不过微末之事,还望亭侯三思。”
牧衡闻言,神色尚有纠结,侧首见她双眼含泪望向那孩童,口中数言,如鲠在喉。
她曾为宁县孩童而笑,如今却为赵国孩童落泪。倏忽让他记起,她曾说过,赵国已有两年不见孩童。
他想了又想,阖眸道:“埋吧。”
闻女郎起身之音,仿佛预料到她会做些什么,拉住她的手腕,轻声嘱咐她。
“沈婉,不要逞强过去,你已经做了该做的。”
这句话,使女郎脚步微顿,待到阵前,便不再前行。
沈婉望着那位士兵道:“我在幼时也曾遇到过野狼,父兄为护我安危皆受伤。你与亲人都在守护他,别让守护他的人暴尸荒野……”
那些尸首上的伤口,她一眼就认出是群狼撕咬的伤痕。赵国孩童,除却战争饥荒,多半会被野兽叼食,这也是游牧的弊端。
但眼前小儿却是幸运的,被人守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