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道:“你也是我见过,最特别的女郎。”
敢在中军帐里言赴死,能在君王面前再三进言。
还令诸侯认错,这世上恐怕再无这样的人了。
沈婉闻言一怔,思到种种,难免有些情怯。
她想了许久,忽道:“有亭侯在,才能有人理解我,方显特别。”
牧衡脚步微顿,回望她问:“你之功劳,为何会这样想?”
沈婉不知怎样回答他,继而视线落在两人紧握的手上。
若无他,亦没有现在的她。
听从民愿,教她推演,敬她风骨,诸此种种……再无他人能看到她的不同。
沈婉心中,却因这份不同,有了贪念。
风雪潇潇,使牧衡轻咳不止,他没再追问,也没能猜到她心中所想。
沈婉远观山上,顿觉自己卑劣,怎能窥视高山浮雪。
两人紧握的手,被她逐渐松开,生怕他一回首,发现这些心事。
那些难以言喻,最终化为轻叹,落在他踩过的痕迹上。
风声渐息将士歌喉,她却浑不觉狐裘已落满霜雪。
第20章 春信至
壬辰立春之初,岁寒松凋,草木蔓发,春山可望。
齐吴两国地理偏南,已是露shi青皋,麦陇朝雊①的景象。齐国久攻不下,只得边关几座城池,而吴国将要发展民生,春耕时机已到,两国渐有休战之意。
据探马所言,齐国已有兵马暗自北上,想要干预魏取赵国。
温时书得知,却向齐王举荐了一个人,张启。
张启生于江左士族,曾官拜执金吾②,却因吴王昏庸,屡次无故被贬。但此人审时度势,经达权变,门阀中威望极高,早对吴王心生不满,若齐王能与他同谋,取吴国指日可待也。
齐王虽有疑虑,与张启相识后,却被其智谋折服,两国休战一事再不提及。齐国整军三十万,挥师南下。
北地却落露为霜,黄沙漫天,毫不见春的迹象。
魏国攻进赵国平原后,分兵两路攻取腹地。
刘期带兵六万,直取赵国都城上京。而牧衡则前往室韦地③关隘,此地为大鲜卑山与平原的过渡地,若能突破,呼lun城④将岌岌可危。
赵国多游牧,这两座城池却极为重要,室韦地关隘首当其冲,为重中之重。
子夜寂静,中军帐里余留微弱火光,唯一人坐于案前,细观疆域图。
沈婉挑帘而入,观其劳苦,劝慰道:“亭侯咳疾尚需忧虑,还请注重身子。攻克关隘非一日之功,亭侯何必自苦。”
两人曾在宁县守护城池,牧衡那时便夙夜忧叹,劳心至极。但宁县却不能与室韦地并论,两地相差甚远,攻守交换,策略定然有变。
沈婉思索着,将牛rou放置案上,跪于旁侧。
三军丢弃辎重,日夜行军,赵国诸多部族不堪一击,大军粮草多来自于赵国,后方军资还需些时日送到。
赵国多喜牛羊rou,大军在此地,皆随其风俗。
牧衡侧首望向女郎,见她担忧,将图纸搁置,同她解释。
“室韦地要比上京城更为重要。你虽生于赵国,却是汉人,我不瞒你,也不必顾及。赵国部族,多为东胡、鲜卑人,他们不在乎土地,不讲归乡,若不能尽快制敌,呼lun城将领会北逃至塞外,卧薪尝胆再待时机,届时我军必不可能追击,却会埋于隐患。”
“前朝五胡乱华,就有此因,魏国不能再重蹈覆辙。”
话音落下,帐中烛火将熄,沈婉连忙起身拨弄灯芯。
末了,却若有所思。
“烛火难以长明,赵国也如此。东胡人虽身形高大,勇猛无比,早在赵代冲突时,赵军就常有败仗。我尚且认为,魏军远胜赵军,攻克关隘非难事。”
“但我军摒弃辎重,所需皆取自赵国,粮草在后,容易被敌军阻断。我深知赵国境况,不需半月,大军消耗便为百姓之粮。赵国早已千疮百孔,不能再伤及民生,所以魏军不能拖延……”
“是。”
言毕,他却有了笑意。
“将门无犬女,你随军而行,渐有沈将军风姿。”
沈婉闻言,方觉羞愧。
“胡乱而言,多仗亭侯抬爱。”
牧衡摇头,遂问:“沈婉,若你为主将,该用何计攻打关隘?”
“婉见识浅薄,心中并无计谋。”
此事令他思虑良久,黄复等人尚不得良策,沈婉更难以作答。
牧衡没有追问,下意识去抚六星,手却顿在腰间。
那日山谷行军,风雪令他咳疾反复,为阻他推演,七星与六星皆被刘期收走,已有多日。
沈婉在旁看得真切,嘱咐道:“还请亭侯勿忘医嘱。”
帐外风声阵阵,不知何事惊起将士高呼。
沈婉忙起身,转身欲离。
“深夜寒凉,请亭侯在此等候,容我去问发生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