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万两,”周湛毫不避讳,陈述道,“其中一万两用以修建派门,剩余一万两,一部分置办了地产,一部分——”
“都交由你处理吧。”
见男子一脸诧异,张了张嘴似有话说,席岫接着道:“他让你待我归来,你已坚守承诺,完成了托付。至于这地方,这些产业,既是他送给我,我便有转赠的权利。当然,你也可以不接受。”
“掌门……”
轻笑一声,席岫打断了他:“一个二十五年前已不复存在的门派,何来的掌门呢。”
从始至终,席岫都未有重兴门派的想法。银月戟曾为岿山带来无尽辉煌也埋下了无穷隐患,这把以骨血铸造以绝望升华的兵器,不知何时又将衍生新的悲剧。
该结束了,该结束了……
又逢初春,冰雪消融,当杜梨树长出第一片嫩叶时,席岫告别周湛,告别了这个曾留下师父无数身影与足迹的地方。他十分佩服席温扇,整个冬天岿山瞧不见一只活物,他呆了半年就腻烦得很了,师父又是如何熬过那寒冷的、漫长的数千雪夜……
席岫在武林盟期间已是走遍大江南北,看尽了人世风光,却哪里都非他的归处。
此生,唯有一个地方,那一人的身边,是他欲往的。
从北向南,路经某繁华城镇,他先后造访了两家铺子,停留数十日又再次启程。
走走停停,某日于一座茶棚中,席岫歇脚喝了碗茶。
棚内除却煮茶的老者尚有另一位客人。那人身着青衫,头戴黑纱斗笠,只一双手露在袖外。席岫轻轻一瞥便即收回视线,放下铜板起身离去。他缓步而行,直走到三里外一片树林忽地运起轻功疾驰向前,于岔路一跃而起隐入了浓密树冠。
席岫屏住呼吸朝下望去,那男子果然跟在身后,当发现丢失了他的踪迹,便立刻查寻起地面脚印,左右一番审视,竟靠坐在了他藏身的树下。
明明已行迹暴露,席岫却勾了勾唇,似乎心情不错。
“你的呼吸乱了。”那人突然出声,嗓音温和。
席岫随之笑道:“兄台,你若为寻仇而来便亮兵器吧,若为报恩,留下身上财物即可。”
“我既未带兵器也未带财物。”
“那因何阻我去路?”
“我心中有一疑惑,百思不解,望你能为我解惑。”
“并非所有疑惑他人都能替你解答,何况在下一介莽夫,怕是心有余力不足。”席岫跃下树来,目不斜视朝前走去。
那人则缓步跟上:“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我之疑惑唯你可解。”
“若我拒绝呢?”
“若你拒绝,我只好期待下一次的‘偶遇’了。”
“哈!”席岫大笑一声倏然回身,自大氅下抽出银月,戟刃在被树叶割裂的破碎阳光下闪烁耀眼光芒,“世上没有白受的恩惠,我为你解惑前,你须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请讲。”
“看到我手中这把戟了吗?”不等对方应答,席岫继续道,“它是何颜色?”
那人迟疑了会儿,道:“一如皎月莹白无瑕。”
席岫摇了摇头:“可在我眼里它却是红色的。有时,人只会得出自己想要的答案,你心中的那个疑惑,唯独你自己能解。”
言罢转身离去。
直等他背影彻底消失眼前,那人才缓缓摘下斗笠,露出了温雅如玉的面庞。
第五十七章
此后一路,席岫未再察觉那人气息,那人本就轻功卓绝,隐于无迹非是难事。
他会出谷并不在席岫意料中,但其出谷后的行踪,席岫却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武林盟必为他最初到访之地,而彼时自己早已离开,叶枕戈打探了消息,接着便前往了岿山,双方再次错过;若非自己于城镇停留数十日,任他脚程多快也是追赶不及。
从位于极北之地的岿山返回林海溪谷,花了足足小半年,转眼时近深秋,席岫特意绕行,远远看了眼村外田地间忙碌收割的农人,遂往谷中行去。
待抵达,天色已彻底暗下。
屋内仍旧席岫熟悉的陈设,唯独……多了不少书籍,桌面摞的、床铺摆的、地上扔的,几乎叫人无处落足。席岫眼皮跳了跳,叶枕戈打算鸠占鹊巢把整个书坊搬来吗?只是如此凌乱实在不像他的作风。
席岫将书整齐地归置墙角,点燃油灯,房间刹那亮堂,桌下几团揉皱的纸闯入了视野,他弯腰捡起,一张张抚平,发现内容相仿,每张都只有右上角两个字——席岫。
似一封封无言的书信。
嘴角流露苦笑,遥想当年初遇,他只认得“席岫”二字,叶枕戈以碎布为纸,写给他一封根本看不懂的信;如今他认得了许多字,叶枕戈笔下却徒留“席岫”,叫他依然看不懂。
或许叶枕戈也不懂,所以出谷向他寻求答案。
时间越久,席岫越明白一个道理,某些事只能依靠自己想通。曾经,他讨厌口是心非言不由衷,却不知何时变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