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后,楚霜按着胸口发出了模糊低笑,紧接开怀大笑,第一次有了无与lun比的满足!想被那无波的眼眸睥睨,想被那冰冷的双唇拒绝,想被狠狠推开,重重践踏!如此不加掩饰的冷酷对待是他不同于任何人的证明,是他所享有的独一无二的“爱”!
古亭中,楚霜心满意足跪在了叶枕戈脚下,谦逊道:“义父有令,请兄长移步蘅芜轩。”
“知道了,你先离开吧。”
“兄长,”楚霜扬起面庞认真道,“我可以杀了那个人吗?”
叶枕戈居高临下俯视他,平静而又温和:“机会自然有,能否取而代之要看你的能耐。”
“楚霜绝不叫兄长失望。”细长的眸里是冷冽肃杀的目光,薄唇微弯,在楚霜面庞划开了一抹凄艳之色。他早已明白有些东西穷极一生也无法得到,得不到想拥有的一切,他宁肯毁了自己,或亲手毁了这一切。
第三十七章
叶枕戈先回了趟沉香榭,走进院落时,席岫正于檐廊徘徊,看他平安归来明显松了口气。
行至对方身边,见他只穿着一件单衣,叶枕戈摸了摸他臂膀,道:“不冷吗?进屋吧。”
并未动作,席岫低头看向了叶枕戈另一只手,那手里捏着shi漉漉一把扇子,扇面泡得皱巴巴的,即使晾晒干了恐也难以示人。
叶枕戈不由紧了紧手指,歉然道:“是我不小心——”
“没关系,”打断了他的解释,席岫淡淡道,“我以前觉得沈初行满嘴浑话,如今方知那些话听着可笑可气却是所言无虚,你我正是两种人,你不仅拥有太多东西,心里也装着太多东西,一把扇子算得了什么?”
“你在怪我吗?”掌心一点点自他臂膀滑下,叶枕戈握住了他的手。
毫不费力挣脱了束缚,席岫摇头道:“是我心甘情愿随你出谷,怪也只能怪自己愚不可及,有眼无珠。”言罢转身回了屋。
眼瞧屋门关阖,叶枕戈缓步上前,隔着门扉道:“你送我这把扇子时我真的很开心,抱歉,是我没能保管妥当……现在我需前往向父亲复命,有些话等我回来再谈,好吗?”静立片刻仍未闻声息,他无奈转入了隔壁。
将纸扇小心翼翼摆放通风处,叶枕戈打开柜子,脱掉水蓝绸衫换上了套样式十分繁琐的衣裳,里外三层,深灰、浅灰、银灰,颜色依次递减,袖口由窄渐宽,外袍袍摆几近曳地。头顶发绳亦被莲花玉冠所替代,玉冠晶莹剔透,莹洁无瑕。
换好衣衫,叶枕戈出屋唤道:“冬蕊。”
西厢房门应声打开,女子碎步而来,低眉顺眼地福了福身,道:“少爷有何吩咐?”
叶枕戈十五岁时起,身边婢女便每三年一换,她们悉心照料叶少爷衣食起居,一板一眼,有规有矩,从不僭越,不多闻、多问,但沉香榭中的风吹草动一样也难逃叶晴耳目。
“你送些茶点到席公子房间,晚膳再叫厨娘煲盅玉竹瘦rou汤送去。”嘱咐完毕叶枕戈迈下台阶。
此时,地面突然砸落一颗豆大雨珠,不足眨眼工夫,雨水便“哗啦啦”如瀑倾泻。
冬蕊见状急忙取来雨伞撑在他身前:“少爷若要出行便叫奴婢去唤轿夫。”
“不必了。”叶枕戈接过伞施施然漫步雨下。
雨滴敲打伞面的声音急促而凌乱,但听在他耳中却犹如一段美妙乐音。
多情的雨,柔媚的风,朦胧雨幕后活泼的草叶,调皮的花朵,万物生灵多姿多彩。他用眼欣赏,用耳聆听,用鼻嗅闻,用全部去感受生命的绚烂。
微笑着将手伸出伞外,叶枕戈接入雨水送到唇畔,饮一口,甘甜清冽,直沁心脾。
他不由闭上双眼,渐渐地,天地间只剩与雨滴坠落的声响交织在一起的心跳,仿佛鸿蒙初辟的震荡,强劲而热烈,美好而神奇。
如果能一直这样走下去,人生何憾?可每段旅途总有抵达终点的时刻。
依依不舍地收起伞,叶枕戈掀开竹帘走进屋中,一步、两步、三步……七步、八步、九步,垂目数着步伐他停在了十步之处,双膝点地,深深叩首道:“枕戈拜见父亲。”
“你可知你错在哪里。”这是一道年轻的嗓音,不疾不徐,不轻不重;这是一道熟悉的嗓音,如果忽略其中冰冷,便像极了叶枕戈。连冯敬亦无法否认,即使形貌气质大相径庭,声音却仍旧固执地维系着这对父子间的血缘。
叶枕戈保持着跪拜姿势,缓缓道:“罪责一:牵连无攸坊惹人疑窦。罪责二:兴师动众,以三千石粮食换取图纸。罪责三:未经允许前往潼良。罪责四,泄露行踪,惊动武林盟。孩儿知错,请父亲原谅。”
“念你为叶家鞍前马后,前两项我不予追究,但你十六岁就不顾警告违背诺言,私下前往潼良,那时我体谅你与冯晏婴感情甚笃,想送她最后一程的心意,并未重罚你,可你却辜负了我,同样的错一犯再犯。”
“孩儿并非有意冒犯父亲威仪,只是蒙舅舅错爱,多年来一直记挂——”
“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