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岫洗漱完毕坐在铜镜前打理头发,他手中动作不停,视线却透过镜面死死盯住了身后之人。
如果凭眼神就能将人杀死,沈初行估摸自己早已尸骨无存。
任一旁暗chao汹涌,叶枕戈置身事外。他打开油纸包,从几袋点心下取出了薄薄一封信,确认过封泥真伪又重新包裹两层油纸后,将之稳妥地收入了袖袋。
明面上,桂香苑是家小食铺,暗里却是无攸坊与叶家消息往来的据点。
叶枕戈相信应翎决计不会罔顾大局,只是一口恶气难消便得理不饶人。他无奈双手奉送了随身十年的扇子,此扇不在于价值多少,他心知对方要的是他“忍痛割爱”,加之他话里话外提及沈初行之过,父亲之恩;如此既让应翎赢回一丝颜面,又不得不顺阶而下经由桂香苑物归原主。
了却了一桩心事,叶枕戈表情轻松走向席岫,席岫半晌也未侍弄好的发眨眼被他以发绳扎得整整齐齐。他自铜镜里望着青年,眼底满含浓情蜜意。
沈初行咬了口点心,痛心疾首道:“桂香苑不打算做生意了吗?绿豆糕里没绿豆,尽是糖,甜得倒牙。”
叶枕戈垂眸一笑,仿佛有些窘迫。
席岫两步上前,拿起绿豆糕塞进嘴巴,瞥一眼沈初行又看了看叶枕戈,意有所指道:“甜吗?叫我说半点不及我妻。”
沈初行一怔,忽然浑身颤抖趴在桌面,好大会儿才满脸涨红抬起头来,拱了拱手,恭敬道:“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席少侠非凡人也。”语毕耸着肩头闷笑离去。
不猜即知往后日子难过……
叶枕戈素来谨言慎行,而沈初行天不怕地不怕,做过不少浑事留下无数“把柄”。如今终于被他揪住了自己的小辫子,堂堂世家公子竟被个男人称作妻子,何等趣闻?叶枕戈几乎想象得出,他拿这件新鲜事与应翎打赌。
“我是故意的,我不想你那么介意他。”罪魁祸首不以为然,将叶枕戈拽到了身前。
全无责备之意,叶枕戈微笑道:“我与初行情同兄弟,兄弟可以不止一个,你却是独一无二,无人能够取代。何况……”轻轻一吻席岫面颊,叶枕戈温柔地看着他道,“这件事唯有和你才能做。”
第十一章
整理好行装,吃过午膳,三人便即赶往码头。路经一间铁铺时,叶枕戈与沈初行各自挑选了一把佩剑;他二人瞧着南辕北辙,其实骨子里同气相求,习剑十年说弃便弃。叶枕戈摇扇舞文弄墨,沈初行干脆兵器也不要,专攻擒拿,但轻功之上却个顶个的高手高高手。
奉胥运河贯通南北,往来船只络绎不绝,而往泰和城亦有水路与陆路两条选择。陆路绕道不说,姑山山势险峻,处处陡壁峭崖,非十天半月不能穿行;水路则需横渡奉胥,半个时辰抵达对岸,三五日脚程便可望泰和城门。
摆渡人立在船头支桨,船舱最前方是一家三口,年轻妻子怀抱着个两三岁的男孩,虎头虎脑,一双眼正直勾勾望向舱内。
只见舱中沈初行与席岫对面而坐,脚边摆满各式点心,一个破茶碗被沈初行按住碗底一番晃动,紧接掀开碗口大喝道:“小!”
席岫瞧也懒得瞧,提走一包点心搁在了身后。
沈初行和叶枕戈同在“吃”上百般挑剔,但他又多了一样嗜赌的毛病,以美食下注简直比银子更叫他心疼。他心疼,自然也不想别人舒坦,于是朝舱尾斜睨一眼,揶揄道:“少侠先斩后奏,与少爷珠胎暗结,即便义父不肯,少爷也只能跟着你了。”
听他胡言乱语,叶枕戈本予反驳,可下一刻便扒着船沿呕了个干干净净。
叶枕戈之母冯媛乃潼良冯家千金,冯家造船技艺传承百年,莫说奉胥运河上大小船只,便是可供出海,容纳百人的摇橹风帆大船也十有八九出自其船厂。冯媛少女时便能掌舵乘风波浪,却偏生了个与水难容的儿子。
席岫这才想起因何与沈初行赌骰子,便匆忙拿了梅子走回叶枕戈身边。
梅子的酸甜舒缓了不适,用手帕擦拭过嘴唇,叶枕戈倚向了船篷假寐。席岫瞧他面如灰土,眉尖微颦,也不忍打扰,紧挨他坐下后便百无聊赖张望起来,结果对上了双圆溜溜的大眼睛。
男孩不知何时蹲在了席岫脚畔,正两眼放光瞅着他手里的油纸包。
席岫低头看了看,取出几颗梅子给他。男孩也不客气,抓过后塞进嘴巴,一张胖脸立刻皱没了五官,“呸呸呸”地把梅子全吐出去,他怯生生望对方一眼,迈开短腿跑回了妇人身旁。
席岫莫名就得罪了那孩童,而沈初行还不忘落井下石,边吃边赞叹道:“桂香苑的如意糕果真香甜。”
男孩瞧得心猿意马,不一会儿涎水直流,像个小狗般挪蹭到了他面前。沈初行手捧点心上下左右晃了晃,点心往哪儿,男孩眼睛就跟往哪儿。
“想吃?”笑嘻嘻摇动骰子,沈初行道,“赢了就给你。”
席岫弯腰一步跨了过去,夺走如意糕整包塞给孩童,瞥了眼沈初行,分外不屑。
那年轻妇人是个布裙荆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