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比原先瘦了一些,但下巴尖尖,越发显然媚眼如丝,好像更美了。
谢陟厘看了看旁边:“严将军没有陪你?”
安知意脸上掠过一丝戾气:“不要跟我提那个人。”
谢陟厘继续上马,轻轻挟了挟马肚子,威风便要撒开四蹄。
“你、你不许走!”安知意竟从轿子冲了出来,抓住了谢陟厘的缰绳,“你以为你跟着风煊会有什么好下场吗?他现在连北狄王都敢自领,只怕是不要命了!你别以为你得了他的宠爱便有多了不起,早晚你会比我还惨!”
谢陟厘才发现方才觉得安知意更美了,是因为轿内光线昏暗,令她产生了错觉。
明亮阳光下,安知意削瘦苍白,脸上敷着重重的脂粉,却依然难以掩盖眼下的青黑,像是顶着一张假面具,眼中也满是血丝。
原本的纤纤玉指瘦得如同鸡爪一般,手背上青筋暴起。
暴露在阳光下的安知意活像一个从Yin间逃出来的鬼魂。
“你惨么?”谢陟厘居高临下,反问。
自从脱离罪籍以来,从前那些在安知意面前奉迎的贵女都来探望。安知意起先还颇为感动,然后很快安知意就明白,她们只不过是为了来看她的笑话。
看她从北疆第一贵女,变作一名武将的禁娈,看她从北疆第一美人,变作一个丑鬼。
她们还没有离开她的屋子便放肆地大笑,安知意恨不能撕了她们的嘴。
谢陟厘这句话问得很是平淡,在安知意耳中却比任何一句嘲讽都要恶毒。
安知意咬住了牙,那些从前被她厌恶鄙视的污言秽语已经涌到了胸腔,一开口就要把谢陟厘喷个体无完肤。
“你惨什么?你坐牢,有人为你大开方便之门,连吃喝都和从前一样。你是戴罪之身,有人把战场上用命换来的功勋为你赎罪。”
谢陟厘冷冷道:“你受过饿吗?受过冻吗?试过饿极了没有东西吃,只能吞一口雪骗一骗肚子是什么滋味吗?知道人冻得快要死的时候,全身的感觉其实是在发热吗?你知道所经之处,每个人都指着你的脊骨骂的滋味吗?你试过至亲之人蒙冤数载、埋骨异乡的滋味吗?”
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师父的冤屈也洗净了,她还把师父带回了家。
所有的心愿都已经实现,谢陟厘原本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难过了。
可此时才知道,有些事情就像是被刀子在桌面刻下的印痕。
就算平日里被其它东西盖着,看不到它的存在,但它一直都在,从未消失。
“你没有尝过,但我有。”谢陟厘一字一字道,“除了我,还有其它许多人都有。这些都是拜你的好父兄所赐!”
安知意不敢相信地看着谢陟厘。
她才在一场贵女的聚会上受了冷遇,一肚子气无处发泄,路遇谢陟厘,便想用谢陟厘撒气。
她记忆中的谢陟厘是一个连话都不会说几句的软杮子,她想怎么捏便怎么捏,可万没想到,此时的谢陟厘眉眼冷然如刀锋,脸上不见怒容却是气势迫人,让她想起了那个永远冷峻到难以接近的风煊。
安知意仿佛重新回到了被风煊震慑的恐惧时刻,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天下间比你惨的人多的是,你算得了什么?更何况你有今时今日,皆是你父兄一手造成,若真要恨,就恨你的父兄吧,是他们造了太多了孽,老天有眼,报应不爽!”
谢陟厘说着,一记马鞭抽在安知意手上,她没有用力,却足够让这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发出一声尖叫。
威风更是长嘶一声,人立而起,两只蹄子眼看就要踏上安知意的头顶。
安知意被吓破了胆,整个人软倒在地上。
谢陟厘拍了拍马颈:“威风别理她,咱们回家。”
威风这才打了个响鼻,迈开神气的步伐,昂首挺胸往前奔去。
“谢姑娘,谢姑娘!”
后面有人一叠声地唤,却是接连几辆十分Jing雅的马车追了上来。
马车里坐着的都是云川城有名的贵女们,人人都由下人扶着下了马,围在谢陟厘马前,问好的问好,拉家常的拉家常,还有人夸起了谢陟厘身上的包袱布“样式古拙清雅,一看就知道谢陟厘是个雅致人儿”。
谢陟厘:“……”
粗布包袱各位没见过吗?都洗到发白了还能夸?
话说从北狄回来后,高管家一天能收到高高一撂帖子,其中有给风煊的拜帖,但更多的是给谢陟厘的请柬。
不是请去赏花,就是请去喝茶,不是某某祖母过寿,就是某某及笄……反正她们好像永远都有筵席,每一场都极需谢陟厘去参加。
谢陟厘最不喜去人多的地方,看见这些请柬头都大了。
风煊便交代高管家一律打回去。
于是给谢陟厘的请柬再也没有送进过将军府的门。
这会儿贵女们在路上遇见了谢陟厘,简直是捡到了宝贝,哪里肯轻易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