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首富徐家独子徐道年,乡试一朝中了举,赶上了革新后的第一次春闱,是不容小觑的黑马。
众人都惊叹,这满府铜臭的徐家,居然还溢出书香气来了。
在狭小的贡院号房里,徐道年看着试卷,想起了多年前那个墨绿锦袍的少年。
他笑意明净,把玩着手里的折扇,听人提及商籍无法参加科举时,敛了笑容,脸上是少有的肃穆,一字一顿:“荒谬至极!”
这是徐道年长这么大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言论。
少年这句脱口而出的话,让他记了好多年。
徐道年挚交不多,他算其一,两人时常月下yin诗,品茶赏花。
后来先帝驾崩,才知道,自己这位多年的挚交好友,是临即位的四皇子。
徐道年知道,他志不在朝堂,但生在了皇家,终究是身不由己。
听闻朝堂动荡,新帝举步维艰,听闻新帝不顾群臣反对,革新科举。
徐道年下笔利落,神情笃定,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到他身边去。
都说高处不胜寒,你在那儿,我便去到高处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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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长洲拿着炭笔,在纸上描着,图纸上的折叠床已经初具雏形。
天色暗了下来,宋婉清点了盏油灯,黄色的火苗燃起,瞬间亮堂不少。
身如玉树的男子轻轻扣了扣门,不待传召,便施施然的走进来。
他穿着便服,眉目间带着抹不易察觉的戾气。
手里拿着张轻飘飘的纸,走进了才看清是张考卷,卷子随着他脚步摇曳簌簌的发出响。
礼部侍郎刘子高。
宋婉清对他不甚了解,入宫后没多久他便辞官了,只遥遥见过三两面。
传闻他和沈长洲打小一起长大,两人关系匪浅。
刘子高也不行礼,径直走到案前,将卷子摆到沈长洲眼前,随意把胳膊撑在桌边,手指在卷子上敲了敲,一脸的叹为观止:“沈长洲你快看,写的太绝了,这人文曲星下凡来的!”
刘子高性子一贯直来直去,两人私底下从不搞虚礼,向来直呼其名。
这一声连名道姓的沈长洲听的一旁的宋万青头皮发麻,当今天下又有几人能像他这般直呼天子名讳。
沈长洲显然对他的举动习以为常,神情自然,顺着他的手看向卷子。
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此人是这次春闱凭空杀出的黑马,文章行云流水,字字珠玉,将平日素有才名的那几位考生光芒掩尽。
看到一旁的署名,沈长洲眼中的疲态尽消,望着那遒劲有力的徐道年三个字,沉思许久,笑了起来,笑声阵阵从胸腔溢出,在空旷的御书房回荡。
沈长洲眉眼弯弯的,深深的眼底都泛着笑意。
自己坐在了世人都想去够的位置上,受世人敬仰,众人朝拜。
沈长洲早就做好了准备,做好在权力之巅,承其清冷落寞的准备只是没想到,会有人排除万难来到他身边。
烛影摇曳,回忆铺天盖地袭来。
徐道年一袭白衣,目如朗星,手指轻捻,把玩着琉璃酒盏:“道年毕生所求,不过是同沈兄一起,登界游方,遍览河山。”
“沈兄在哪儿我便去哪儿,你在何处,何处便是湖光山色,水木清华。”
“道阻且长,沈兄珍重。”
徐道年深深一揖,朱红宫门缓缓合上。
自此,临安城再无折扇轻摇的公子沈长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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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长洲眼底的笑意渐渐褪去,眸子里莫名拢上一抹悲凉。
宋婉清捕捉到这一细微变化,不做声的替他换了盏热茶。
沈长洲正了神色,举着答卷,望向刘子高,面上尽是诚恳:“属实是文采斐然,妙笔生花,出类拔萃!”
刘子高扫了一眼案边放着的贡士名单,礼部敲定的会元果然是王仲良,嘲讽的笑了下。
礼部众人装模做样的讨论了两日,说这王仲良的文章哪里好哪里好,楞是在荒草地里吹出花来了,刘子高嗤笑着,随意扯了个由头离席。
他的文章刘子高看过,单拎出来倒也不算差劲,相比较下,就有点差强人意了,徐道年随便挑出哪出,都够甩他两条街的。
这个会元,王仲良属实是拿不住。
依自己看,他最好的地方,便是有个官拜宰相的爷爷。
沈长洲拿过名单,细细看了会儿:“会元敲定便敲定了,王仲良也算是个贤才。”
贤才二字颇有意味的拖得老长。
这王仲良成日里流连烟花巷,尽写些yIn词艳曲。
顶着他爷爷的名号,耀武扬威的,在临安城都要横着走了,刘子高反驳道:“还贤才?依我看是个泼才!”
沈长洲笑了笑,亲自倒了盏茶,推到刘子高面前:“明日礼部发了榜,我便派人将前二十的卷子悉数张贴在旁边。”
两人对视一眼,刘子高眉毛微微扬了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