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家明”,她轻轻叫他,“你要去哪?”
“学校找了我妈来”,他沉默了小会儿才开口,“她赔了钱给六子。”
“那为什么还要退学?”
“我妈……一直想让我和她出国,这是她肯出钱平息这件事的,算是条件吧。”
“出国?”安安坐起身子,眼里有些恐慌。
他轻拉她躺下:“我不会和她去的。但是,得去上海。”
“这是她最后的让步了是吗?”安安问。
“嗯”,他的声音,比从火车站出来后平静了很多。
“那你怎么打算?”安安淡淡开口,心脏却不自觉缩紧,“不等我就走,是打算就这么和我分手了吗?”
尽力克制,但是声音还是不自觉颤着。
他手顿在她头上:“想过,觉得这样你是不是就可以不再受伤了。可我……舍不得,我只是没脸见你,也不想让你送我,亲眼看着我走。我给你留了信的,在李桑那。”
“信里有没有写要和我分开的话?”安安起身,委屈地嘟起嘴巴,眼里蒙上一层水雾。
“没有”,他苦笑,继而拉她入怀,“还是舍不得。”
“那你怎么没和你妈妈一起走?”安安问。
“我想回顺城看看五爷爷再走。”他说。
安安点点头。
困倦、疲惫,但她不舍得睡觉。
能在一起的时间,已经开始倒计时了。
“明天,我想送你。”安安说。
“不要,明天一早我送你回学校上课。你听话,好不好?”
安安没有坚持,点头说好。
“你睡吧,等你睡着,我再走。”他来的时候就开了两个房间。
可她不想让他走。马上要分离的情绪一瞬袭了上来,眼泪又下来了。
“那我不走,就在这陪你,你乖乖睡觉。”他赶紧柔下声音哄她。
安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迷迷糊糊睡着的,她这几天几乎没睡过觉,撑不住了。
临睡着前,她模糊不清地开口:“章家明,你别难过了,我都好久没看你笑过了。我最喜欢、最喜欢看你笑了。”
“好,我们都不难过了。”他摩挲着她的脸颊,轻轻回答她。
章家明把房间里的灯关掉,只留了床头一盏。淡黄色的光轻柔打在睡得不太安稳的女孩儿脸上。他就那样看了一夜,守了一夜。
这些天,他好像整个人被现实活生生的劈开,支离破碎。后悔、自责、歉疚,把他整个吞噬了。火车启动时,他想到了那个女孩儿回来找不到他,知道他就那样走了会怎么样,他窒息地看向窗外,觉得自己混蛋到无药可救了。窗外的天地,那一刻灰暗到无以复加。而当火车掠过那个蹲在地上哭泣的小身影时,他跳窗的动作早于大脑的任何一根思考神经。只有她,能让他一瞬就活过来,不顾一切。
看着她睡得一直不安稳,想到了明日的离别。
人到无力改变只能面对时,方知这种疼,是要了命的那种。
他什么都能给她,包括他的命,却连陪着她都做不到。他明明在十八岁那一天虔诚许愿,那是他十八年里唯一许过的愿望:这一生的每一天,都要陪着她、宠着她,不让她受委屈。
事与愿违。
原来许了愿望不说出来,也一样不灵。
他用这一夜时间整理自己的崩溃。她的小姑娘都这么勇敢了,他不能再自责、逃避。
他要振作,他要继续和这个世界对抗。
想要的,一定会来。
来日方长,他一定可以回来见她,一定可以。他在凌晨四点的夜里,轻吻她额头,在她耳边低喃:“安安,我一定要给你一个未来。”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时,纠结很久,终究是没舍得让明哥受牢狱之苦。
故事时而狗血,但现实,往往更残酷。
*这章给了安安姥姥不小的篇幅,有点跑题,确实是存了私心。
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出生的女人,一辈子都很辛苦。被裹挟在时代洪流里,动荡不安。十几岁嫁人后,囿于十几二十口的大家族,上山下地,东西奔波,穿冬入夏,生儿育女十几个的,比比皆是。
除了在生孩子时是个女人,其他时候比男人还男人,大是大非面前从未退缩。
人们习惯了她们的勤劳、坚强,却忘了她们也是柔情似水的女人。
等到我们这一代长大,有能力给予回报时,她们却早已归入尘土。
能给她们的,只有这微不足道的歌颂和怀念!
第63章 不要等我
凌晨四点半,他叫醒了她。
那天早晨,他带她爬上了县城最北的一座山顶,两人第一次看了场壮丽的日出。
太阳在远处山林后上升的速度并不快,一点一点儿的向上跃,卯足了劲,每次却也只能多跳出很小的一截儿。从一弯牙儿到半个圆的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