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画里那样,两个人坐下来,一起吃饭。席间,随意聊着家长里短,这种平常人家每天极为寻常的场景,却是他极少经历过的。他的饭桌上,要么总是他一个人,要么是不知吃到哪一口,父母就突然吵得天翻地覆,再到后来争吵声没了,气氛总是冰冻着,直到鲜少再有一家人一起吃饭的场景。
后来去了武馆。陈叔一直没有结婚,在那个时候没少被人指指点点,听五爷爷说,他喜欢过一个女人,但女人在下乡做知青时喜欢上了当地的一个小伙子,一去未回,留在了农村,他也再没对别的女人动过心,一心扑在了武馆上。所以,武馆的饭桌上要么是几个男人,要么是一群男人。
家,对他来说,虚无到飘渺,怎么努力也够不着,抓不到。直到遇到了这个女孩,让他不再随波逐流般度日,第一次对自己的未来有了强烈的渴望。而今,她把他规划进了她的未来里,让他的盼望变得真实可期。他回想着那个女孩儿的一颦一笑,顺带觉得这世界都变得可爱起来。还有什么,比你喜欢的那个人也在同样热烈地喜欢着你,更值得高兴的事儿呢?
他看着画轻笑出声。
“明哥这是看啥呢,是不是带颜色的?”对头的李凯,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了章家明的床。
床铺开始嘎吱嘎吱摇晃,应和着下铺的鼾声。
章家明一脚踹到李凯腿上,带着没来得及收回的笑意:“滚回去,床要塌了。”
李凯一点点退回去:“急什么啊,好东西共享一下嘛。”
章家明关了手电筒,把画本放在枕边,悠悠吐出四个字:“私人珍藏。”
一夜好眠。
第二天一早,窗外一片银装素裹,童话世界般。
这一年的初雪,下得不小。
宿管老师用广播通知早自习取消,改成扫雪。雪天要干活这事儿对于东北孩子一点儿都不稀奇,大家早都习惯了。
安安和宿舍同学一起出了宿舍楼时,Cao场上已经热火朝天的干起来了。不,是打起来了。雪球满天飞,正经扫雪的没几个。男男女女的混战在一起,嬉笑呼喊声四起,场面颇为壮观。去年冬天的雪小,大家打雪仗的机会不多,这也算是憋了两年的“大战”了。
李桑兴奋得不行:“走,快点,咱们也打去。”
“你先帮我把热水瓶拿回你们班去吧。”安安把水瓶递给她。
“先放宿管老师那,我一会儿回来拿。”话音未落,人已经跑得老远。
古丽敏笑着:“这种时候,你还指望她?”
安安和宋欣、古丽敏去水房旁边的储物房,找了几样工具。往Cao场上走时,广播里响起了老师催促干活的声音。Cao场上慢慢安静下来,大家开始配合着干活。
每个班的打扫区域是每年都会提前分配好的,到了高中,最大的不同是,各班不会再为了分界线争得你死我活,效率比小学、初中时高了很多。
安安提着篮子,跟在宋欣身后,等着她用雪耙把雪推到一起,形成一个雪堆。几个人没找到铁锹,只好把篮子倒扣进雪里,把雪舀到篮子里,抬到Cao场边指定的地方倒掉。
“这样太慢了,你还是再去找找锹吧。实在不行,先借一把。”安安对古丽敏说。
古丽敏答应着去找铁锹,安安提着篮子去倒雪。
Cao场上大部分区域的雪都已经被各路雪耙推成了大大小小的雪堆,安安看着还在一边推一边跑的男生们,想起了陆风。
初中时,一有下雪天,是要自带工具到学校的。当天上学的路上,陆风会把安安的篮子顶在头上,用雪耙一边走一边推出一条路,回头对跟在后面的安安说:“看哥给你杀出一条雪路来。”到了学校,班里那时还不是暖气,会有专门的一两个学生负责生炉火,一条炉筒子曲曲折折打着弯从窗子最上方的孔洞伸出去,吐出的烟雾在窗外缥缈升腾。进了教室,陆风会从包里翻出几个不大不小的红薯,埋在炉底。雪扫到一半时拉着安安跑回教室,把烤好的红薯挖出来吃。日子久了,陆风对多大的红薯需要烤多长时间,掌握得极为Jing准,烤的红薯也算一绝。
她一边把雪倒出去,一边想怎么和陆风说章家明的事儿,总不能一直瞒着他。昨天她简单留了言就一个人回了学校,也没具体说什么事儿,估计这家伙回来肯定是要生气了。
“想什么呢?”章家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
她冲着他笑:“一件有点儿……难的事儿。”
“咱们小学霸,也有难事儿啊。说说。”
“你算算,你都给我起过多少姓小的名字了。”安安撅起嘴巴。
章家明笑着把手套递给她:“那你说,你不小吗?明知道要扫雪都不知道带个手套。”
安安不好意思地接过手套:“对了,画……你看了吗?”
“嗯,看了。”章家明突然收了笑。
“怎么了,画得不好看?”安安忐忑垂眸,没再看他。
他靠近一点,低声说:“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