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熊熊的烈火燃于地渠之中,姜嫱转身立于神坛之上接过了众人的拜见。
一样的地方。
一样的衣妆。
只是一切都不相同了。
不同于梦境中她立于祭坛,族人将石票堆积成山的押在了她的面前,希望她死。彼时,她是以山月部无上的位置立于祭坛之上,受着这一族之人俯首跪拜。
地渠中卷上的火风微拂起了她的发。
姜嫱负手立于祭坛上望着那些曾经贱弃过她鄙夷过她憎恶过她厌恨过她的族人,目光只从鄂钰的脸上缓缓地掠过到了滕思危的脸上,从伏跪于最前的长老鹤公的脸上掠过了跪于最后的籍水隙脸上。
“起来罢。”她道。
……
山林之中隐约传来的神女铃已经渐渐停了下来,只是贯林的山风依旧悄然的穿梭奔走着。
连起背着肩上的行囊立行古道之上。
也不清楚站在这儿有多久了,更不清楚为什么自己还站在这儿,在眼睁睁看着她转身一步一步重新走回深林的时候,看着她那瘦小而又单薄的身影执拗的走进那宛如黑洞的深林,就这样看着她一点点被吞食殆尽,至最后一抹身影消失在深林中。
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感觉,亦说不清是什么样的心情。
……
“连大哥,不要忘了我!”
……
身体上似乎还依稀残留着别离时她冲过来抱住他的余温,带着强忍之下的哽咽,埋在他的怀里将他紧紧地箍住。
不舍,眷恋。
像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紧紧地抱住了他。
“……”连起无意识的伸手探到了胸口处泪水残余后留下的shi濡,触到了肩上有些塌下来的那一包袱沉甸甸的行囊,下意识的伸手往肩上扶了扶,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彼时在寒石屋里姜嫱几乎将整个家里值钱的东西往包袱里塞了进去。
而那个时候,他只是什么也不知道的坐在一旁逗笑着她,却不知道她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为自己准备了这一切,又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送他离开。
“……”
像是有无尽的酸涩直涌入了心头,又像是有一块沉重的石头直直的往胸口压下,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责任吗?
可是,她才这么小,以她这样的年龄本是应该无忧无虑自在快活的,可她……姜嫱却选择了一条最为艰难的路。
一辈子被困在这深林之中。
连起握紧了她交付给自己的那一枚佩牌,只觉得无尽的哀从心而来,望着那一枚被琢的粗陋的璞玉,一时之间久久不能自己。
他到底还是什么都做不了,甚至于,连带她出去看一看都做不了。
“簌簌。”寂静的深林在她的离开后陷入了沉眠,只是偶有几缕山风袭来吹落了一许秋叶。
那风缓缓地吹起了他绾发的玉带。
“姜嫱……”
连起开了开口,像是有万千的话想说,但在到了嘴边后又说不出一句,最后转过头怔怔地望着眼前早已不见了她身影的树林。
“簌簌。”只是风起,伊人不见。
*
祭天之后,姜嫱并没有搬到天簿崖内,而是依旧住在了偏僻的寒石屋中。
事有陈杂,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她尽快的上手,更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她重新学习,这也让她无瑕分心多想其它的事,时有宿夜的掌灯于天簿崖的那一面书屋之中,于星辉之中披月席坐。
只是在疲累极了小憩的时候偶梦回一晤,想到了那一日两人在书屋之中翻找着寿尤的手记。
想着他扒在了书架上很是不满的絮絮叨叨念叨着。
就在她一抬头看见的地方。
那一双眼睛总是亮晶晶的,盛满了这世间万象的光芒,在投落的阳光下,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好像在发光一般。
……
“他们都是坏人,哎,小妹,你可别和那些坏人学样。”扒在书架上的小公子撑着一张皱成小包子的脸一副苦口婆心的劝导着她。
……
起风了,带了些寒气的林风吹动了天簿崖中堆积的书文,偶有几页小笺被吹散一地。
“嘎——”
山门被轻手轻脚的推开了,是很轻的脚步声走来。
拿着一席薄毯的籍水隙走进来望着眼前的这一幕却不由得愣住了,只看着满地被风吹落的书文,和正倚在琉璃壁上入寐的女子。
暮霭的霞光照在了她的身上,连带着那一张无盐的脸也被这一抹晚霞染上了几分旖旎。
“……”
籍水隙怔愣片刻后回过神来,只抿了抿唇,随即躬身将吹落在地上的书文拾了起来,一张张重新整理好后,最后准备将手中的薄毯盖在她的身上,却不曾想只近了身,手中的毯子还没有盖下去,她便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对上了那一双睁开的眸子,籍水隙有些讪讪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