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她低低地应了一声,极力想让自己清醒一点,但收效甚微。
景初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眼中闪过一抹心疼之意,他将药碗放至一旁,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将顾落知抱进了怀中:“阿落,喝过药再睡。”
“…嗯…”顾落知又应了一声,眼睛却更加睁不开。
景初维赶忙端起药碗,喂到了顾落知唇边,顾落知下意识吞咽,恍惚得连药的苦味也毫不在意了。
一碗药就这么幸运地喂了下去,碗沿一离开唇边,顾落知的眼睛立时合上,一下子又睡了过去。
景初维重新将顾落知安置好,直起身体的时候,他终是没有忍住,在顾落知的额头上落下了一个轻吻。
顾落知不知道自己到底是醒着还是睡着,她只知道肩上的伤口很痛,身体里好似有一团火在燃烧,难以忍受的高温像是要把她的血rou都蒸发掉一般。
她似乎是回忆起了以前,又似乎是梦见了以前。
那时还在凌安山上,一场秋雨过后她不小心受了凉,夜里突然发起了高烧,nai娘守着她,用酒帮她擦身体降温,折腾了整整一晚,她身上的温度才渐渐降下来。
接到消息的顾老大人和顾老夫人担心不已,连夜赶来了凌安山,而后又在山中陪了她几日,一直到她身体无碍后才离开。
期间有一日,父母抱着她去屋外透气,正巧看见院中自由生长的野菊花开得正好,于是一家人便坐在石桌旁饮茶赏花。
顾老夫人将顾落知抱在怀中,顾老大人坐在母女俩的身旁,一家人难得如此闲适地谈天说地。说着说着,便说到了吃的上面,正好面前有开得繁盛的野菊花,顾老夫人便提出为顾落知做一些菊花糕来吃。
采了一篮子菊花后,顾老夫人就和nai娘去了厨房,剩下顾落知和顾老大人父女俩坐在石桌旁。
顾老大人见顾落知的脸色尚未恢复健康的红润,他有些心疼地摸了摸顾落知的脑袋:“是爹和娘对不住你,让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这凌安山上。”
顾落知毫不在意地摇了摇头:“阿爹,我并非独自一人,还有nai娘陪着我呐。”
顾老大人神色一顿,而后笑了起来:“多谢你原谅我们。”
“客气客气。”顾落知抬手回抱住顾老大人,还小大人似的拍了拍顾老大人的肩头以作安慰。
顾老大人抱着她站了起来:“走,我们再去逛逛园子,等逛了园子回来,便可以吃到你娘做的菊花糕了。”
“好!”顾落知的脸上不禁露出灿烂的笑容。她永远都记得,那日吃的菊花糕,是她吃过最好吃的。
意识沉浮间,顾落知感觉到一张凉凉的帕子搭在了自己的额头上,那灼人的热度立时便被缓解了一些,舒服得让顾落知想长长地出一口气。她赶忙借着这微微的凉意,让自己睡了过去,只有睡过去才能暂时感受不到身体上的难受。
而后,她又做起了梦,不,这次不是梦,应该是回忆,她回忆起了八岁的自己第一次回到顾府的时候。
满府的下人她一个也不认识,他们的目光虽然隐蔽地落在她的身上,可她依旧清晰地感觉到了,那些目光或同情哀婉,或思量考究,或不怀好意,或担心害怕……只是无论是哪一种,都让顾落知觉得厌恶不已。
而后,nai娘陪着她去见了母亲,顾落知从未见过那种样子的母亲,就像是一块被摔碎的镜子,永远也不可能再复原。
顾落知害怕极了,她害怕自己刚刚失去父亲,紧接着又会失去母亲。可到了第二日,母亲好似恢复了正常,她安定府内,又强硬地将想上门占便宜的亲戚赶了出去,她就那样撑起了顾家,一直到她长到十八岁的时候,母亲将顾家交到了她的手上。
那一日,母亲将账册、外院对牌、家印等物什交给她后,独自一人去了祠堂,整整一夜都没有出来。顾落知知道,母亲是去看父亲了,这是自父亲过世以后,母亲第一次去见父亲,想来他们有很多话要说。
顾落知不喜欢这个回忆,她想换一个,亦或是继续做梦吧,做一些美好的梦,让她能在梦中再见父亲几面。
顾落知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她醒过来的时候,觉得肩膀上的箭伤没那么疼了,可身心却感到很是疲累,光是睁开眼睛的动作都让她费了不少力气。
房间里只点了一根蜡烛,远远地搁在桌上,床这边的光线便不甚明亮。顾落知微微侧头,看见景初维正坐在床边,他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并没有注意到顾落知轻微的动作。
顾落知看不清景初维的神色,可她却莫名地觉得他的心情似乎很不好,是审问刺客不顺利?还是他仍然在介怀着所谓的“没有保护好她”?
顾落知思忖了片刻,开口唤道:“景初维。”
沙哑的声音打破了一室的宁静,景初维顿时回过神来,他转过身体,垂眸看向顾落知:“你醒了,要喝水吗?”
顾落知颔首,景初维便起身为顾落知倒水,又扶着她,喂她喝了下去,顾落知这才觉得自己的喉咙好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