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寻雨是被外面丁玲桄榔的金属敲击声吵醒的。
看了眼时间,将近下午一点,她慌忙起身穿衣,shi掉的羽绒服冷冰冰、沉甸甸的,像极了她的心情,只能套上另一件棉服,往外面走去。
雪已经停了,白茫茫的一片,没有脚印或是她摔倒的痕迹,连她捏的小雪人都不见踪影,是被雪盖掉了吗?卓寻雨狐疑。
环顾一圈,大家拿着扫把、铁锹,热火朝天地在扫门前的那条被雪覆盖的水泥路,见卓寻雨来了,都亲切地招呼,小姜叫她进屋吃点东西,她哪好意思,接过小姜手里的扫把,扫了起来,漫不经心地说:怎么谭思奇又不下来?
小姜收了笑意,把卓寻雨拉到边上,压低声音:卓老师你是不是不知道?
卓寻雨皱着眉头:知道什么啊?
小姜声音又轻了几分:谭先生右手受过伤,伤到了神经,拿不了重物。
卓寻雨愣在原地,忘记了回应。
想起谭思奇单手抱她下楼,她还惊叹他臂力惊人;想起她从书桌上摔下去时,他没拉住她,甘愿做她的rou垫;想起昨天他伸出却没有抓紧她的手原来不是他故意,是因为他不能。
卓寻雨想到谭思奇一整天都坐在飘窗前打字和写写弄弄的背影,喉头一阵酸楚,问道:那他写字不要紧吗?
好像写字就是极限了,也不能多写,所以他平时写字写得少,键盘也是特制的。你看平时我们搬东西啊打扫啊,都不会叫他,他也心知肚明,多大的动静都不下来,大家心照不宣。
卓寻雨提高了声音,又在小姜恳求的眼神下压住了怒气:这么大的事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
小姜低头看地,犹豫地说:我那个,以为谭先生会和你说的。不过,谭先生不爱提这事,我也是社长私底下和我说的,没人知道谭先生怎么受伤的,卓老师不知道也没什么,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她怎么能不往心里去,昨天骂得有多爽,今天就有多懊悔。
小姜看她面色苍白,神情变了又变,觉得不妙,小声嘱咐:这事卓老师千万保密!就走开了。
卓寻雨机械地扫着地,雪粒被一层层地剥开,露出底下水泥颜色,再也找不回昨天的痕迹。
一整天卓寻雨都没找到机会和谭思奇见面,上了几次楼,在楼梯口悄悄往上张望,只看到一个忙着打字的挺直背影,她不敢上前,乔依的面色也越看越难看,眼神越来越犀利,她芒刺在背,去了几次还是放弃了上楼的打算。
那天,天都黑透了,他们才拿到了谭思奇的稿子,他一反常态地没有上楼,只是坐在了角落里,看着窗外的雪,眼下有显而易见的青痕。
卓寻雨摸了摸那叠纸,竟有一个指节那么厚,她隐约有了微妙的预感,低头和所有人一样翻看:
我们终其一生,不过是在寻找那一场被泽大地的雨。可能已经发生了,在我们出生之前,可能尚未到来,甚至在我们的寿命之外。所以,第一代舰长为这个计划取名为寻雨计划。我们坚信在这浩瀚星河里,必定还会有这样一场大雨,我想我已经等到了,很可惜无法亲眼见证,祝你们好运。
卓寻雨揉揉眼睛,掩饰泛红的眼眶,不仅仅是因为故事,她死死盯着稿子最后那三个字全书完。竹林间穿过刺耳的呼啸,身上这件棉服还是不如羽绒服保暖,寒意从脚脖子漫上后背,心头笼上Yin霾。
卓寻雨苦笑,谭思奇摆明了要和她划清界限,虽然是她先开的口,说了一些残忍的戳人心窝的话。
可是,我是真的喜欢他。
一面说着离开后要把一切都抛在脑后的,那这一把软刀子在心上搓磨的感觉又是什么?
原来,原来。卓寻雨轻轻地叹了口气。
再轻不过的一声叹息,却引得谭思奇转过头看他,眼神温柔,还是他平时的样子。她的视线和他关切的眼神纠缠,最后还是卓寻雨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山间别墅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计划提前,周日前所有《星河》的编辑翻译工作都要结束,讨论声、打字声不绝于耳,卓寻雨回答问题,找资料佐证,更是分身乏术。
阁楼那头,从来不曾这么遥远。
三天的时间里,卓寻雨只和谭思奇见过一面,讨论完注释和翻译的部分,她没走,却也没开口,盯着他指节分明的手看,责备自己怎么就这么粗心,从没有留意到他奇怪的用手习惯呢?
倒是谭思奇读懂了她,说:没什么好自责的,是我自尊心作祟,你问我行不行,我怎么能说我不行呢。
我也不对,我不该说那些伤人的话。卓寻雨向来坦率,意识到错了,就大大方方地道歉。
机票订好了吗?
嗯,先回研究所销假,周五下午的飞机。
好,航班号告诉我,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请不要客气。
卓寻雨把航班截图发给了谭思奇,找不到别的什么可说的,只能说:那我就先下去了。
早点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