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乔乔忽然拿了一支尖锐的银簪抵在喉咙上,大声道:“让我见贵妃娘娘,不然,这个孩子我便不生了!”
茴香一惊,道:“御医已经诊出你怀的是个皇子,往后自然荣华富贵少不了,你急什么!”
“荣华富贵?”郑乔乔更加确认等着孩子生下以后,对他们而言,她就再也没有活下去的价值了,她声音尖利,将那簪子抓得更紧,“我要见贵妃娘娘,见不到,便是皇子,我也不生了!”
茴香只得稳住她,去回禀贵妃。
念云知道此时郑乔乔是来同她谈条件的,淡淡道:“她还算没蠢到家,如此,带她过来罢。”
念云已有好几个月的时间没有见过郑乔乔了,虽然在一个屋檐下,可她一点也不想看见这个女人。她头一次这样厌恶一个人,一见了就觉得像吞了个苍蝇一般恶心。
郭鏦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肯认,于道义上虽然有失,于情感上,她倒是完全能够理解。
郑乔乔穿着宽大的衣衫,肚子大得像抱了一个大胡瓜,但显然这个女人的求生意识很强烈,即使被关在那狭小的地方,她依然每日坚持多走动,所以水肿也不特别明显,没有特别憔悴。
念云指一指桌边的月牙凳,“坐罢。”
郑乔乔也不推辞,在宫人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坐了下去。
郑乔乔紧紧咬着嘴唇,咬出一条紫红的血痕来。待念云屏退了闲杂人等,她抬起头来,泫然欲泣:“娘娘,奴婢求娘娘放奴婢一条生路!”
念云默然不语。稳婆和御医都已经交待好,只等着孩子顺利出来,那郑宫人自然就“血崩”而死了。这样的祸害,不如斩草除根。至于孩子,就留在宫中照着皇子的规格安排几个ru娘抚育便是了,他什么都不会知道。
郑乔乔见她不说话,顾不得自己身子沉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娘娘,从前的事情,都是奴婢不对。奴婢这些时日一直在反省自己,只求娘娘饶过奴婢一条贱命,从此以后,但凭娘娘安排,奴婢自当带着孩子吃斋念佛,今生今世永不再见驸马!”
说着便是两串眼泪落下来,这悲伤和恐惧是真真切切的。她说出今生今世永不再见驸马的时候,一颗心便如遭了凌迟一般,痛得撕心裂肺。
可她现在不是一个人,她还有孩子,那是他的孩子。只要能活着看孩子一天一天长大,他不想见她,那就不见罢。总归这一生,也只有她,能替他生下一个孩子,延续一支血脉!
郑乔乔见她仍是沉yin,哭道:“娘娘,这是驸马唯一的亲骨rou,他阿爷不肯认他,难道娘娘愿意眼睁睁地看着他生下来连阿娘也没有吗!”
若她真能做到,带着孩子老老实实地吃斋念佛,不理外头的事,且今生今世永不sao扰三哥,倒也不是不行。
毕竟,她自己也是做母亲的人,明白即使派再好的ru娘,再好的宫女太监伺候着,到底不如跟着自己的亲生母亲。
念云示意茴香扶她起来,目光凉薄地扫了她一眼,“你方才说的,可做得到么?”
郑乔乔挣开茴香的手,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奴婢明白此话的分量,只要孩子能平平安安地生下来,奴婢便带着他在深宫之中吃斋念佛,再不理窗外之事。想必娘娘也有办法让奴婢和驸马今生今世,永不相见。”
今生今世,永不相见。
“好,”念云站起来,“这是你自己许下的诺言,以此诺换命。倘若有一天本宫认为你违背了自己的诺言,这命,本宫自然还是要取回的。”
郑乔乔收住了眼泪,此时心中已经无悲无喜。
“奴婢谨记。”
念云眸光沉沉地盯着她看了许久,终于缓缓开口:“那么本宫也答应你,待你生下皇子,便自请出家修行。本宫将向陛下请示,让你带着怡儿迁去太极宫的佛堂居住,替先帝祈福,不得外出。”
“怡儿……是他的名字?”郑乔乔呆呆地看向自己的肚子。
念云走到案前,提笔在宣纸上写了一个“怡”字,“是本宫替他取的名字。知理知足,容色和悦,是为怡,李怡。”
陛下的皇子本是按着“宀”来取名字的,宁儿和宥儿皆是如此。但恽儿的名字却有些不同,虽也带了“宀”,到底不大一样。眼下这个孩子,虽然按皇子算,索性就随了恽儿的“忄”,取了个“怡”字。
“奴婢……谢娘娘赐名。”
郑乔乔明白她的意思,她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双手接过那张写着她儿子名字的纸,没有让宫人搀扶,转身一步一步地往蓬莱殿外走去。
此时她有一种感觉,她是在同魔鬼做交易,典当了自己的尊严和爱情,换取腹中的孩子和自己的性命。
又或许,她自己才是魔鬼,必须典当下半生的痴念和执着,以漫无边际的青灯古佛来洗刷自己的罪行。
她一步一步往前走,刚走到偏殿的门口,忽然觉得腹中一阵绞痛,下身一热,好像有什么ye体涌了出来。
她连忙扶住了墙壁,“来人啊,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