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车左前轮颠簸一下,紧接着左后轮也颠簸一下,凄厉的惨叫声响彻旁边的树林,惊飞树上的鸟儿。
“砰”地一声骤响,车辆撞上旁边一棵参天大树,车头变形,然后燃起浓浓烈烟。
顾珍靠在方向盘上,头发凌乱不堪,下巴滴着血,残存着最后一丝气息,艰难地睁开眼。
人弥留之际,眼前会快速地闪过自己的一生。
她的一生,总是在不甘中度过。
童年时父母生了弟弟,她看着全家人对弟弟无微不至的宠爱不甘心,不折手段地争宠,结果得到的却是更深的厌恶。
再大一些时,她迷上了隔壁班拽拽的坏男孩,坏男孩不止有她,还流连在多个女孩身边,她不甘心,不顾后果交付一切以为能得到他的另眼相待,却没想到他搂着新人笑,而顾珍却拖着残缺的身体从小诊所出来。
后来,她混了社会,选择了来钱快的捷径,在污秽不堪的夜场里谄媚赔笑,那个时候,天还没变,这一片最厉害的人物还姓秦。
有一天,她看到了这个叫秦远征的男人,他有权有势呼风唤雨,连带着身边跟的女人都享尽荣华与尊重。
她听人说那女的之前也是混迹夜场的,顾珍又一次不甘心了,同样的起点,怎么那女的就能被人恭恭敬敬对待,而自己却要委曲求全对着一群牛鬼蛇神赔笑?
顾珍想要往上爬,想要做大哥的女人,想别人唤她一句“珍姐”,也想要呼风唤雨,她有胆识有手段,顺利爬上了那姓秦的床,可惜刚尝到点甜头,便被正宫发现了,杜月红带人将之堵在昏暗小巷子里,扒衣服删耳光。
顾珍光着上身,被她带来的马仔们猥琐地注视着,羞辱与不甘此时都顾不上,顾珍跪下来示弱、求饶,搓着手:“红姐,不是我的错,是秦哥强迫我的,我也没办法呀,红姐……”
等人走,顾珍挺直的背瘫软下来,再也不受控制低头流着泪,而这时,她看到身前停驻的鞋。
顾珍愣愣地抬眼,只看到一个颀长的身形,紧接着是他冷峻的侧脸,这人麻利地脱下身上黑色外套随意扔给了地上未着寸缕的她,不带一丝感情,随后转身跟上其余人的步伐。
顾珍记得他,他叫邵忍,是秦远征身边很得力的马仔,刚刚杜月红扒她衣服时,他也是唯一一个挪开目光的人。
她怔怔地看着邵忍消失的方向,看了很久很久,她又有了新的不甘心。
她不再执着于做秦远征身边的女人,而是借了秦远征的势力开始壮大自身,后来秦远征倒台,连带着杜月红也惨死,而顾珍则顺理成章取代杜月红,成了这一片的“珍姐”,她说他可以帮他在山昆那里得脸,她说他能帮他当上老大,甚至可以为他付出一切,可主动换来的却是那个男人的避之不及以及眼里的疏离淡漠。
这么多年,浮现在眼前这桩桩件件的事,全都写满了她的不甘心。
现在她要死了,却终于如愿了一把。
他生前喜欢谁顾珍不想关心了,她只要黄泉路上,是邵忍陪她一起走就够了。
闭眼之前,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充斥寒意的夜晚,她皮肤裸露,衣服被撕得支离破碎扔在一旁,绝望屈辱之际,有人停下脚步。
他转过身来,什么也没说,脱下外套,给了她一件蔽体的衣服。
第40章 番外(四)
只一件衣服,顾珍不甘心了好多年。
她都快要以为邵忍这人就是这样,生性不喜欢女人,谢昕出现了。
她被泼了满身的辣油,因为窘迫,一张脸涨得通红,邵忍领她来自己这里换身干净衣服。
第一眼看到谢昕,邵忍看向她的眼神里透出的微不可查的情感,顾珍便知道自己输了。
她不知道自己输在哪里。
是她顾珍不是蒋铭奇的妹妹?还是她顾珍的过往太污秽?亦或者自己对他不够好?
在谢昕离开南卯后,她也找邵忍刨根问底要过答案。
但邵忍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这两者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爱就爱了,不会管她是谁的妹妹,不会管她有是不是有个污秽的过往,而自己则会拼命对她好,送她去更广阔的天地,而不是带她一起下地狱。
死之前,顾珍想到邵忍说的这些话,她开始感到后悔了。
她这时才发现,她能轻而易举开车撞向邵忍,她压根不爱邵忍,她更爱自己,她只是受不了这种不甘心的感觉。
顾珍靠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动了动,又动了动,此刻,她想活着,无比地想要活着。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雨越下越大,窗外夜色迷蒙在潇潇冬雨中。
见他不答,谢昕盯着陈放黑而深邃的眼眸又问:“你答应过我的都不做数了吗?”
“不是……”
“那为什么骗我?”
陈放看着暧昧的光影,眼神有痛意:“一开始,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来,不想你做无谓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