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偷偷听父亲与母亲谈话,似乎是之前朝廷拨下来的治理河道的账目出了纰漏,马上就要春汛了,担心会有水患。”
随着魏云洲的讲述,太子的神情渐渐和缓下来,他目光沉沉地看着眼前陷入回忆的女子,道,“那后来呢?”
“后来……”魏云洲苦涩一笑,“后来,就像父亲担忧的那样,春汛来了,河道堵塞,堤坝决堤,江州附近几个地势稍低的县镇,千里良田,全都被大水淹没了。
江州成了水上泽国,父亲也被人抓走了,说他贪污了治理河道的钱款,尸位素餐,导致了这场大祸的发生。按律,我们这些家眷也该被治罪的,好在我们命不该绝,一个曾受过父亲恩惠的差役偷偷来报信。最后,府中忠仆在院中纵了火,掩护我们假死脱身,这才逃过一劫。
母亲带着我们混进了因水患而流离失所的流民之中,改头换面,重新办了户籍。因登记户籍的差役马虎,我那时不过七八岁,为了安全扮做了男孩,所以被记作了男丁。
我们安顿下来后,日子过得极苦,孤儿寡母只能吃些野菜度日,不久后又得知父亲被判了秋后处决,我与母亲和胞弟痛哭了一场,发誓要为父亲报仇,要为父亲洗刷冤屈。
可以我们的身份,要做到这一点,谈何容易?唯一的办法就是科举入仕,入朝为官,到时候再寻机会查明真相。”
听到这,太子心中的怒气已经消散了大半,若她所说的都是真的,那确实是情有可原,只是,他不解道,
“若是读书为父报仇,你胞弟身为男儿,自然义不容辞,为何还要你铤而走险?”
魏云洲苦涩一笑,一开始自然是让云奇去读书的,可大抵读书还是需要天分的,云奇虽然不笨,但在读书一道上,天分只能说是寻常。若家中仍有余财,咬牙供云奇读书也不是不行,反正一年不行便两年,两年不行便三五年,总会有出头之日。
可那时候家中已经穷的揭不开锅了,哪里能等得了?
而她虽是女子,却在读书一道上极有天赋,最后,为了还父亲一个公道,为了家中生计,她只得硬着头皮扮做男子,读书科举。
“为了读书,我每日天还未亮就要起身,独自一人步行数里到城中私塾。冬三伏夏三伏,寒来暑往,闻鸡起舞从不敢松懈。母亲亦为了供我读书吃足了苦头,落下了许多隐疾……”
男子想要读书科举尚且不易,更别说她一个弱女子,这蟾宫折桂的风光背后,想必吃足了苦头。太子看着她,目露怜惜,但嘴上仍肃声问道,
“既已入仕,你又为何要欺瞒公主,以女子之身做了驸马?”
“因这状元之位来之不易,对我意义重大,所以,在面对公主青睐时,我才不敢拒绝,生怕公主迁怒。谁知一步错步步错,”
说到最后,魏云洲已然泣不成声,她掀开衣袍猛然跪下,又朝太子磕头认罪,
“殿下,我自知罪该万死,不敢心存侥幸。我愿以死谢罪。在江州这些时日,关于父亲一案,我已查到了些眉目。只求殿下在我死后,能为我父亲主持公道。”
太子目光复杂得看着眼前女子纤薄微颤的背脊,一时间感触良多。他懂那种想为父母报仇的苦,太子记得幼时,他生母并不受宠,为了在深宫中护住他,可谓是费劲了心思,最后更是为了他遭人算计,早早去了。
他拼命往上爬,卧薪尝胆,不也是想以后给生母一个公道?
“殿下……”魏云洲久久不见太子回应,一颗心沉到了谷底,她正想说些什么,便见太子冷着脸甩袖离开,在踏出房门的时候,太子冷然的话语传来,
“孤会暂时为你瞒着此事,记住你的承诺,希望等你为你父亲洗刷完冤屈,能兑现你的承诺。”
这话虽语气冷漠,但魏云洲听了却心头欢喜。大松了一口气。这一关终于过了。
那夜之后,许是挑明了身份,太子终于不再刻意躲着魏云洲。而且,因为那场刺杀惹怒了太子,为了早日查清案子,抓到这幕后之人,两人的工作量突然加大。每日里没日没夜翻阅卷宗,盘算账目,朝夕相处下,挑明了身份的两人相处难免暧昧起来。
等到案子查清,一行人要回京的时候,太子与魏云洲更是已经心意相通,眉眼传情,只差捅破那一层窗户纸了。
出京时还是五月,等到了启程回京的时候,已经是七月末了。此行人员俱都归心似箭,唯有魏云洲忧心忡忡。离京城越近,她心中的焦虑与恐惧就越重。她心情沉重,回了京城,就意味着要面对公主了。
可不管再如何顾忌,该来的总还是会来。作为驸马,离京这么久,回府后第一时间,于情于理,都该先面见公主。她与公主至今仍未圆房,若公主此番要与她圆房可如何是好?
魏云洲心中惴惴不安,绞尽脑汁想着今夜用什么法子逃掉此劫的时候,却意外发现,公主似乎并没有要圆房的意思,只关心地问候了她的身体,又好奇地问了些些她在江州经历的种种。她稍稍放下心来,忙捡着些能说的说给公主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