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说:“你呢,你倒是也做点事。”
程濯想了想说:“我把我那只玉树临风接走,非卖品。”
气氛融洽,一顿饭才算圆满吃完。
之后程濯的大伯回来,跟老爷子在书房聊了半个小时,程濯在茶厅喝茶,等老爷子再过来,手里拿着一把钥匙。
程濯很眼熟。
高二开学,十四中组织秋游爬山,他意外受伤,又连着发了两天的烧。
他从没病得这样来势汹汹,家里几个女人一扯闲嘴,这把钥匙就被没收了,不许他再回舒晚镜住过的地方。
小物件磕在桌面上,轻声咚响。
老爷子苍老的手指按在钥匙上,缓缓推到程濯眼前。
“后来我也想,要是那时候不那么强硬,你高三那会儿兴许也不会和你爸闹成那样,你做事总不爱跟人商量,何必呢,她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平白脏了自己的手。”
程濯握着那钥匙,没说话。
他本该因为一个老物件记忆翻涌的,但是没有,他很平静地在脑海回顾,甚至想不起来很多细节。
他好像一整个高中的记忆,都是混沌虚浮的。
从老宅出来,车子径直往梧桐里开,堵在晚间车流里时,他又瞥了一眼扶手箱上的钥匙。
下了高架,鬼使神差地掉头转弯,将车开到铂悦天城来。
这是舒晚镜和程靖远的婚房,程靖远极少回来,程濯小时候待在这儿的时间还不如在老宅多,他和舒晚镜之间也少有温情。
从他有记忆开始,他的母亲就是一个冰冷脆弱,浑身是刺的女人。
这边的佣人是老宅那边支过来的,半点不对劲就往老宅打电话,他模糊的记忆里,有无数个舒晚镜和程靖远大吵的场景,都是极深的夜。
灯火那么亮,一抬头,天黑得像兜头压下来的浓墨,避无可避。
他面无表情地被老保姆和管家接走,他没有害怕,只是很木然地随这些人挪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安稳下来。
程靖远也会走,他几乎不在这里留宿。
那是舒晚镜一个人的地方。
但从小到大,但凡需要填写家庭住址,他看着家庭两个字,最后都会写铂悦天城的地址,总想着舒晚镜说过,她只有他了,如果他也不认这个家,那她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再清烟冷火,他也始终当这里是自己的家。
明明已经很久没来了,但有种骨骼里的记忆,叫他轻车熟路。
车子停在门口的停车位上,他解了安全带,没下车,隔窗看着二楼自己的房间,从落锁开始这房子的水电就停了。
那扇窗不会再亮。
他下车走到门厅下,入户铺的是整块的石板路,石缝里的杂草已经挤满缝隙,门口立的绿色信箱,风吹日晒败了色,驳了漆,连投信口都上了一层黄褐色的锈。
旁边挂的是四位的密码锁。
锁芯应该也锈了,他转动舒晚镜的生日有几分卡顿,第四位数,直接卡死,怎么拨也拨不动。
他打算放弃。
好多年了,一个旧信箱里也不会有什么。
可偏偏这个时候,蓄力的转锁似迈过一个艰难关隘,咯噔一声,夜色里,指引一般的转到了初始的位置。
锁环猛然弹开。
程濯将锁拿下来,没有了锁环束缚的铁质箱门自动朝外打开,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里面真的有信。
好几封,程濯一把拿出来看,有艺术机构的邀请函,公益活动的感谢信,还有消费账单,都逾时了。
翻到最底下,一封普通的、写着致程濯的信笺赫然闯进视线里。
指尖难以自控地颤了一下,他凝目,不可思议地看着“程濯”两个字,熟悉的瘦金体,第一次是在哪里见呢?
是从金霖路出来的路上,路过宝岱广场,昏暗的后车座,醉酒的小姑娘小心翼翼拉着他的衣角。
他明知她有点麻烦,见她眼角通红,还是忍不住心软哄她,叫车子开回柏莘会所,托人翻找,取来那个并不出色的蛋糕。
蛋糕和贺卡上都写着程濯这两个字,祝他生日快乐。
是走势纤细,却傲骨稠芳的瘦金体。
程濯觉得呼吸里哽住什么,将其他信搁在信箱上,打开手里这封。
年深月久,连信封口的纸都有些粉化了,他动作磕巴又着急,一时撕断一角,信封没有完全打开。
他指端悬在空气里。
很麻,又轻微抖着,像一层陈年锈迹被剥落,那些新稚的、隐藏的部分乍然接触氧,很措手不及。
缓了两秒,他将信口完全撕开,抽出里头的信纸,轻屏一口气,将那两道规规矩矩的折痕摊开。
程濯:
你好!
我是高一(12)班的孟听枝,想给你写信很久了,得知你出国的消息,冒昧写下这封信。
看到这里你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