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男的女的都有,女的更多。”闺女道:“我问他们为什么觉得读书没用,他们好多人都拿秦家傻子的事举例。”
“秦家傻子?”藤染秋一怔。
闺女以为藤染秋没听说过这件事,当下就来了劲,开始绘声绘色讲傻子的悲惨遭遇。
傻子名为秦家明,是秦家的大儿子,从小就聪明,很擅长学习,秦家人祖祖辈辈都是地里刨食,好不容易出来一个读书苗子高兴坏了,卖地卖房都要供大儿子上学,就希望他能考上大学带领全家鸡犬升天。
却不想一向脑子灵光的儿子考了三回都没考上大学,人也因为受不了这个打击变傻了,每天都傻傻呆呆自言自语说疯话。秦家人为了供养儿子上学家里一贫如洗,全家六口人挤住在茅草房里,解放前靠给地主放牛帮工为生。
要不是建国后新政府重新又给他们分了地,现在他们一家六口都饿死了。总之,这家人现在出门逢人便说读书没用,极力劝阻别人不要读书,在当地影响很坏,也给藤染秋的工作造成了很大阻碍。
藤染秋叹了口气,闺女以为她不知道,其实她是知道的。她不是本地人,刚来学校任职没几天都听说过这件事,可想而知这件事影响到底多深远了。
有了秦家傻子这个活样板,她说破天劝学都没用。
藤染秋怀着沉重的心情出门时,邻居大娘正坐在门口择菜,听到她出门的动静,用眼尾夹了她一眼,很大声的吐了口痰,然后直接无视了她。
藤染秋已经见怪不怪了。
她所在的潭柘寺乡属于北京门头沟区,而门头沟区原来属于河北宛平县,建国后才把门头沟区一分为二,她所在的这部分分属北京16区,称为门头沟区,剩下的地盘还是归河北省管。
地理位置的偏僻,导致这里民智不开,民风封建保守,守旧势力强势。
邻居家的这个杨大娘,就一直看不惯在外抛头露脸的藤染秋,觉得她一个寡妇就应该紧闭门户,她却天天出门在外和男人厮混,不检点不知羞,所以在背后没少说她坏话。藤染秋又不能和一个不识字的老太太一般见识,就只能随她去了。
冬天已经来了,北风呼啸,吹在脸上像刀刮,她觉得自己五官好像都被冻僵了,鼻孔喷涂着白烟,冰冷的空气吸入肺部,五脏六腑也要结冰了。
前天刚下了一场雪,现在雪被踩实结上了厚厚一层黑冰,她走在冰上几次打滑差点摔倒。等她费劲千辛万苦挪到学校门口时,已经出了一头一身热汗,也不觉得冷了。
藤染秋虽然起的很早,但是她不是第一个到学校的。
学校门口已经出现了几个稀稀拉拉的学生,三个男娃,一个女娃。
“小花!”藤染秋刚看到背影就惊喜叫道:“你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早?”
吕小花身体一颤,嗷呜一声,转身飞扑到藤染秋怀里,像小nai狗找到亲人一样哼哼唧唧的呜呜咽咽哭道:“校长,你救救我,我想读书,不想嫁人。”
“小花,你这丫头真不懂事。”她身后一个男娃叉着腰,愤恨的大声嚷嚷道:“你爹娘都收了彩礼了,你的身子也被柱子哥碰过不干净了,你不嫁柱子哥,谁还会娶你这个破鞋?”
吕小花身体一僵,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哭声哀怨绝望,好像被逼到绝境的小兽。
“我,我没有,我没有……”
藤染秋冷厉双眸闪电般向说话的男娃扫去,爆喝道:“董大壮,你别胡说八道,向小花道歉!”
董大壮梗着脖子,“我又没有说错!凭什么道歉!是她这个浪货勾引了柱子哥,她自己不要脸还怕别人说吗?”
藤染秋气的头昏,怒视着几米外的董大壮,如果不是距离太远,她真想扇他几巴掌。
“你要是再不道歉,我就打你手心了!”
董大壮翻了个白眼,冲她吐了口浓痰,“呸!惯的你!我听我娘说了,你也是个破鞋,破鞋护着破鞋,你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藤染秋血色上涌,全身都气的打摆子,嘴唇哆嗦说不出话来。
她抱着颤抖的小花,目光缓缓扫过董大壮和其他两位男娃嘲笑鄙夷的眼神,一股巨大的绝望来势汹汹席卷了她全身,叫嚣着要把她吞噬。
这里有无数个董大壮、邻居杨大娘、退学的学生、鼓吹读书无用的家长……
她即便让他们摆脱文化上的盲,但是该如何去除他们心里的盲?
……像董大壮这样的人,真的还有教育的价值吗?
她真的可以让潭柘寺乡摆脱愚昧吗?
……
“学校里,目前就是这么个情况。”藤染秋疲惫的叹了口气,整个人看起来像老了十岁。
在她面前坐着两个年轻男人,他们就是这次从市里下到他们乡进行考察的两个老师,她的冬学是他们考察的第一个地点,两人分别是北大文学系的黎望旌老师,和外国语大学英语专业的大二学生李之麒。
黎望旌老师年纪小她十岁,可是却已经在北大教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