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来是很有规划的人,此时此刻……偶尔也可以放任自己短暂的茫然一下。
少年回到机场内买票,在工作人员诧异的眼神下选了一班最近时间回莘城的飞机后值机,但也得等差不多两个小时。
林空竹便就坐在机场里的长椅上等着,晚上的时间段机场人不算多,甚至是有些空旷,少年用买来的冰水贴在脸上,长长的一段时间过去,肿了的半边脸已经从疼渐渐变成麻木了。
直到他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越走越近,看见一双白色的帆布鞋站在他眼前时,才慢慢的抬起头来——鞋子都是他之前帮着秦臻刷的,看到来的人是小姑娘当然一点也不意外。
少年握着冰水瓶子的手不自觉的更紧了紧,淡淡的笑了下:“怎么回来了?”
他还以为她早就跟着秦忱回家了。
秦臻看着他破碎的唇角眼神却顿了一下,几秒后才轻轻的‘哼’了一声。
“就知道我哥会揍你,活该。”女孩嘴巴倔,手上的动作却是从身后拿出一个袋子递给他,里面都是零零碎碎的药,消毒水,创口贴和棉签。
“抬头,我给你上药。”秦臻用棉签蘸了碘伏,不甚温柔的在林空竹伤口上涂抹着,碎碎念:“只是为了不欠你的哦,说实话我哥把你打了,我觉得挺爽的。”
就好像心中那股挥之不去的郁闷,终于在这一刻消散了。
“嗯。”林空竹修长的手垂在膝盖上,声音很温柔:“你开心就好。”
如果能让秦臻更开心一点,他也不介意多挨几顿揍。
女孩很专注的帮他处理好伤口,直到把创口贴贴上后才慢慢的叹了口气:“林空竹,我们这算是好聚好散么?”
林空竹盯着她长长的睫毛,有些说不出来。
“不过是不是的,也无所谓了。”几天了,秦臻第一次微微笑了笑,看着他的瞳孔澄澈坦荡:“咱们俩租的那个房子,是不是还有一个月就快到期了?”
她一向十指不沾阳春水,脑子里也不会算计柴米油盐的——此时此刻能回忆起这个,倒也算是种奇妙的有始有终了。
林空竹轻轻的‘嗯’了一声。
随后他们脱离了恋人的身份,倒真像是‘老友’一样,在这空荡荡的夜间机场里你一句我一句的聊了起来。
秦臻:“那你以后还打算继续租么?”
林空竹:“大概不用了吧,居无定所,也用不着固定的住处。”
唔,真是个一点也不意外的答案,是很符合少年性格的理智派答案。
就算他们租来的这个房子一起住了快两年,也算是承载了不少回忆……但人都分开了,房子还留着干什么?
“我那里有钥匙,之后把东西收走,唔,咱们谁去和房东办理退租手续?”
其实秦臻不会做这些,但考虑到林空竹归期未定的事情还是问了一句,表示自己也可以去帮帮忙办这件事。
但林空竹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我去吧。”
“那行。”说完这句,想了想也是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了。
秦臻转了转眼珠子,憋了半天还是站起来,和他挥了挥手:“我走了,再见。”
林空竹同样淡然的回应她,一双黑濯石般沉静的眸子目送着女孩离开,直到她纤瘦的背影走出大门,彻底消失在视线里,少年黑眸里的情绪才逐渐有分崩离析的趋势。
对不起,他薄唇微张,无声的说了这三个字。
等到机场广播通知可以值机的时候,林空竹站起来离开,刚刚坐过的位置下那块地面,凝聚着一滩血。
不多,但鲜红,似乎还是有温度的热。在夜晚空旷的机场里,白炽灯照耀下格外渗人。
林空竹上飞机坐下后微微闭着眼睛,不想看窗外一片漆黑的光景。他其实数不清这是自己离开江坞的多少次了,这次是唯一一次不痛快的。
呵,要命。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拼命想要逃离这座城市,甚至在没认识秦臻之前,对于高考和大学的唯一目标和期盼就是能离开江坞的呢?
林空竹仔细回忆了下,发现甚至都不是他刚刚发现真相的时候。
知道自己和成之美并无血缘关系的前两年,少年仅仅是恶心和解脱,还有对外公外婆的内疚而已,逃离的念头还真没这么空前绝后的强烈。
要说他真正想走,是因为被恶心到了。
林空竹记得那还是高一上半年,某次陈明朗按照成之美的嘱咐按时来接他去医院身体检查的时候,少年无意中听到他和成之美的对话。
说是无意间其实也太过绝对,那天少年去洗手间刚刚处理完自己要出去的时候,就听到他们的声音渐渐靠近,鬼使神差的,他并没有出去撞破他们的对话,反而是隐匿在隔间里听了起来。
一方面是想少些麻烦,另一方面……也是有点想听听他们说什么。
结果就给林空竹听到了一些直到现在回忆起来,也觉得十分恶心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