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每每听小椿提起往昔, 自己也就是听过便罢,从未琢磨过所谓“沉眠”,所谓“独自一人”,所谓“三千年”……
有那么一刻, 嬴舟忽然回忆起在白於山初遇时,她曾说过的那句“可我跑不出去啊”,回想起她小心翼翼地问“不麻烦的话,能不能也带上我?”
当时无所觉,甚至答应她的请求,除了作为犬类生性不爱拒绝之外,也是有点一时兴起。
如今想想,才蓦地感到前所未有地庆幸。
还好。
还好我把她带出山了。
随即又近乎后怕地悄悄感慨。
能把她带出山来,真好。
他想着,扣拢的五指便伸了出去,轻轻在小椿发髻上揉了两下,那青丝里缀着幼嫩的叶片,细腻软润。
倒是揉得后者一脸莫名与不解。
*
长于春梦几多时,散似秋云无觅处。
既然白石河镇的结界已解,各方被困其中的妖们,自也就跟着“散似秋云”了。
众人患难一场,有就地作揖告别的,亦有打算去司马家再聚上最后一回,吃顿散伙饭再行离开的。
这地方邪门儿的很,大家普遍心有余悸,都想着能走便走,早些离开,谁知道还会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
今日的寅时不曾倒转时间,守在家里的司马夫人自然知晓他们这边一切顺利,老早就备上了丰盛的饭食。
然而却有一样出乎意料。
“睡前我还瞧了一眼,笼子和人都好端端地在那儿,谁知寅正起来一看,就没影儿了。”
司马夫人指着柴房边空空荡荡的藜刺笼,原本关在其中的青蟒踪迹全无。
“这小贼当真狡猾得很。”司马扬见着笼边角落不起眼的一个破洞,心下明了,“八成是用毒ye一点一点侵蚀的。”
说完只好摇头,“罢了,跑便跑吧,横竖幻术已破,权当是他的造化。”
嬴舟提醒说:“蛇类向来心胸狭窄,锱铢必较,司马先生也要当心他们伺机报复。”
不过刺猬Jing一族的防御术也不是吃素的,司马扬活到这岁数,俨然已经把自己修炼成了一只老狐狸,自保大概还是没问题。
临着别离,反倒是两头猞猁哭哭啼啼,从满眼的水漫金山里,流露出千万个不舍得。
“呜呜呜,老大,大姐,你们可要好好保重身体啊。”
“老大,有机会,我们一定上北号山看您去。”
今后恐怕再找不到这般能护他俩周全的大靠山了,能不伤心吗。
没办法,他们还得去西北投靠远亲,和嬴舟二人恰好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
但不要紧。
朝三想得很通透。
反正和北号山的关系现在是攀上了,改明儿带点土特产上门,满山灰狼遍地,那老大的兄长、姊妹、二舅、三姑,不也还是他老大吗?认谁都不亏。
八月十六是个沉沉的Yin天,日头到正午便躲进了云后。
城郊青竹林的深处,当初嬴舟疗过伤的山洞中,蓟进拖着一条瘸腿拨开外面丛生的杂草,眯眼望向明晃晃的白日晴空,含着几分冷嘲自语道:
“幻术居然解开了……”
他在鼻腔里哼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讥诮,心说,这帮废物倒还有点手段。
也罢,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吃不了城中的妖,了不起自己回天虞丘修炼个几年。
他有黑市上淘来的,助妖力大涨的丹药,不出三十载就能恢复个七七八八,届时再来找司马扬那帮老东西算账也不迟。
正如是想着,便要从洞内出来。
蓟进满心满眼都在自己的伤腿上,并未留意到一旁茂密的灌木间隐有什么轻轻晃动。
他几乎是刚冒出头,悬在上方等候已久的青蟒血盆大口一张,囫囵将其吞入腹中,“咕噜”一声。
猩红的蛇信子还往外舔了一圈,神态甚是满足。
那动作一气呵成,简直就是眨眼的工夫。
青蟒随即落地,化作了清俊飘逸的年轻公子模样。
寒洇慢条斯理地拿手背擦了擦刚吃过东西的唇角,眸中多少感到一丝嫌弃。
这红豺尽鼓捣些邪门歪道的东西,小花招甚多,修为却很不怎么样,若非报当日的落井下石之仇,他还不屑吃呢。
“口感真不好。”寒洇翻了个白眼,“晦气。”
嬴舟和小椿离开司马家时正是午后,司马夫人知道她爱吃煎饼馃子,特地做了半日的饼,拿油纸裹了打包成一捆,好带着路上吃。
往城东走会经过“福气东来”客栈所在的那条长街,迎面便是一行抬棺椁的队伍,打头的是店里的小二,身着麻衣往天上撒着几片黄表纸。
嬴舟拉着小椿让在一旁。
那是老杂役“王叔”的棺木。
他孤家寡人一个,在城中又无血脉亲眷,连下葬的钱都是伙计们东拼西凑凑来的,更别说什么扶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