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年前祭天,路上遇刺之后,宫中朝中都如临大敌,再不许她出宫,就连春日该有的祭祀太庙,都给免了去。自然,这背后少不了苏锦的极力阻止。
她真摆起脾气来,治得服那班朝臣,连太后也敢巧言顶一顶,唯独拿苏锦没有办法,半句重话也不敢说。
她知道,刺客之事无头无尾,苏大人不愿意她再冒险。
但是如今,眼看着火器厂初步落成,他要亲自前往验收,这一来,就轮到她不放心了。
“谁让你不肯做我君后,那就用不了宫中侍卫。”她用赌气般的目光看他,却又不敢真埋怨他,“有我同去,护卫的人多,便安全些。”
苏锦看看她,唇角向上弯了一弯,笑意温柔,却半分也没有松口。
“他们行刺的目标是陛下,”他道,“臣不会有事。但陛下事关国体,不可莽撞。”
楚滢默不作声地抠了抠桌子边。
又骗人。
恭王养死士行刺,主要针对的是她,倒是没错,但如今人人皆知,苏锦不但被她放在心尖上,且是她左膀右臂,事事Cao持。尤其是新近建成的火器厂,他在其中居功甚伟。
所以,他对恭王而言,同样是眼中钉,rou中刺。
一时找不到机会动她没有关系,若能伺机害了苏锦,对她亦是剜心之痛,或有事半功倍之效,也未可知。
她不信恭王没有想过。无非是赌,上回折了一批死士之后,恭王还有多厚的底子,还能不能再来一回。
只是,眼前要是与苏锦硬争,是无论如何也争不过了。
她撇了撇嘴,目光移到桌边的一本折子上。
“这是什么?”她拿起来扬了扬,“我不是说了,不许他们来扰你吗,有事先从我这里走。哪个不长眼的,还往你这里递折子。”
苏锦摇头笑得无奈:“都说了多少次了,臣早已经大好了。陛下再这样养下去,是要将臣养在宫里吃空饷吗?”
楚滢心里道,朕的江山都有你的一半,你要是哪天能不用Cao那么多心,坐在宫里领君后的俸禄,朕做着梦都能笑出声来。
她翻开奏折一看,原来是礼部上的,没有什么太多的内容,不过是拟定了几个年号,让她挑选。
去年她母皇驾崩,她新帝即位,如今转过了一个新年,的确是到了改元的时候了。
“臣看过了,其中有几个还不俗。”苏锦道,“陛下瞧瞧,喜欢哪一个。”
她却随手将折子抛到桌上,活动了一下筋骨,“都不好。”
眼前人略显讶异地挑了挑眉,眼角蕴着笑意,“哦?那礼部可有一点头疼了。”
不过转眼又道:“也无妨,那让她们重新拟了来,再挑就是了。”
一转身的工夫,却见楚滢从另一边绕到他身前,眼睛明亮,小脸发光,一看就是心里憋着算计,在暗自得意。
“不用,我都想好了。”她压低声音,却难掩兴奋,“就叫锦绣,好不好?”
“……”
苏锦在她献宝似的目光里,沉默了片刻,啼笑皆非。
“怎么了,不好吗?”
“一般。”他如实道,“既然没有喜欢的,让礼部再拟就是了,可别过两年不喜欢了,又要改。”
改元麻烦,一切有年号出现的地方,例如钱币书籍,都要一应更改,颇为劳神费力。
楚滢却笑盈盈的,头摇得很认真,“不会的不会的,我喜欢一辈子,我在位一天,就一天不改。”
“锦绣元年,”她一字一顿念出来,面带喜悦,“听起来就很吉利,很有盛世的气象。”
苏锦终于无法假装不明白她的用心,轻轻叹了一口气:“陛下。”
她只笑着,眼睛里盛满真心,“苏大人,我就想把你的名字刻在我的年号里,能不能同意一下?”
前世里,她也经历过改元,也是像如今一样,由礼部拟了吉祥庄重的字眼,写成奏折呈上来。
当时的折子,与今天大同小异,甚至她当年亲手挑选的年号,现下就明晃晃地,白纸黑字写在那份折子里。原本嘛,礼部这一群老古董,换汤不换药,多少年拿出来的都是同样的东西。
是“建章”,她当时信手勾画的,没有更多的寓意,只是觉得读来还算顺口。
但是如今,她改了主意了。
她想把苏锦的名字,牢牢地镌刻进她的年号里,一生一世都不换,她在位一天,就流传一天。
这样,哪怕千百年后,他们早已化为尘土,连大楚也早不复存在的时候,后人掘出的钱币上,传世的书籍和瓷器上,仍然会刻有锦绣年间的字样。
她统治天下的岁月里,都会留下他相伴的痕迹。
苏锦望着她清澈眼眸,忽地怔忡了片刻,良久,才低声道:“陛下,这不合适。”
不说他只是一个臣子,如此极为逾矩,即便是有朝一日,真的成为了她的君后,历朝历代,亦没有哪位君后享有过这样的尊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