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敬澜颔首,一面起身招呼羽林的士兵,一面自责道:“我在东边看到了响箭,马不停蹄赶到水松林,却迷了方向,在林中来来回回绕了数圈……好在老天保佑,派了疾风过来引路。”
话音一顿,李胥偏过头,终是忍不住猛烈地咳嗽了几下,喉管内的腥咸液体冲破枷锁,直接涌出嘴角,他努力咽了回去,刚用指尖拭去血渍,又是一阵恶心反胃感袭上喉间。李胥握拳抵在嘴边,鼓起腮帮子僵持了一会儿,只觉鼻子发酸,接着毫无预兆地从鼻子中流出一道温热的血痕。
“我去追!”燕漪气得咬紧牙关,朝李胥丢下一个瓷瓶,而后跨身上马,骂骂咧咧地追人去了。
“撤……”弯刀头目艰难地吼出一字,又不甘心地回瞪了李胥一眼,这几名刺客作事尤为缜密,撤退时仍不忘带上早已咽气的同伴,这才踅身钻入乔木林之中。
“还记得那些硝石吗?”见他颔首示意,林之倾继续往下细说:“那时我猜想硝石是化冰所用,遂顺着水源搜寻,在疾风指引下,寻到了大片冰沼土。他们算准了梓清的必经之路,在沿途铺下大量硝石,守株待兔。”
轻骑身后慢腾腾地走出匹雪白骏马,两只小立耳耷拉着,偏过脑袋小心翼翼朝李胥这儿偷看,他笑着朝它招手,马儿立刻有了精神,撒开蹄子直直往前冲,一面不忘拿鼻子蹭了蹭林之倾的后背。
李胥疲惫的把头靠在她肩上,一直轻声宽慰,“不碍事的……你去瞧瞧燕秀安……的东西……”
言罢,她突然放下匕首,跑向李胥,燕漪犹未缓过神,身体却如同被蛊惑了一般,不自主地提剑迎战。这瞬息间的变故,令贼人防守不及,燕漪一个突进,划开了其中一人的手臂。
少将军,适才得罪了……” 林之倾在她耳边,用轻不可闻的嗓音低语。
此时的弯刀头目如百爪挠心,心有余而力不足,当初部署此次刺杀,他以为一个被捧在手心长大的嫡皇子,任凭他如何天赋异斌,举国上下又有几人敢出手指点一二的。
冷寂的后半夜,四周静得落针可闻,又是一串急促的马蹄声,也是从水松林内传来。
接着又被李胥一阵呛咳惊得原地踅身,只见大团暗红血块从他喉间呕出,喷洒在岸边的沙砾粗石上,又顺着缝隙从高处潺潺而下,汇入溪水,在清可见底的水中幻化出各式各样姿态怪异的图腾。
“这么精心的布局……我还真是……受宠若惊。”
弯刀头目朝左右手下使了眼色,几人悻悻然地垂头后撤。
崔敬澜闻言,蹙了下眉,追问道:“马蹄打滑?”
姜黄的药粉一接触伤口,瞬间就融进了血肉,红肿外翻的皮肉隐隐有了消肿之迹,鲜血更是如堵住了源头一般,再也不敢往外冒头。
他粗略打量了几下,只见他浑身血渍,早看不清伤在何处,遂急声问道:“伤哪儿了?伤了你的贼人呢?”
崔敬澜神色愈发严肃,突然问了句,“兰若,是何人比我先到一步,自告奋勇去追了那些贼人
料想李胥的武艺同肖裴该是不相上下的,岂料今日交手,他要害处中了一箭,仍能以一当六,身手远高于常人。
燕漪的碎碎念随着马蹄声,渐行渐远,趋于无声,林之倾眨了眨眼,茫然地看向水松林,李胥伸手搂住她,“没事了……羽林赶来了……咳咳……”
“右侧肋下中了一箭,伤在肺脏。” 林之倾撑着李胥摇摇欲坠的身躯,虽有几分失魂落魄,却言简意赅的把伤情交代清楚了,她抬起一条手臂指向乔木林,道:“至于贼人,已有人去追了……你此刻过去怕为时已晚,连个人影都瞧不见了。”
“终于把……这口堵得心慌的血块……吐干净了。”李胥故作无恙,短促地吸了两口气,慢慢盘坐在地。
“兔崽子,敢诬陷我,让我逮到,非扒了你们的皮!狗东西,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给点颜色瞧瞧,不知道混世魔王的厉害!”
林之倾跟着蹲下身,摸到燕漪留下的金创药,解开李胥腰腹侧的甲胄,里头的布衫泡在血水中,伤口早已惨不忍睹,她垂下双眸,将药粉敷撒在伤处。
崔敬澜顺着话音,点点脑袋,怔怔地盯着乔木林,他的内心翻江倒海,气愤难耐,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平复了情绪。
“疾风可是个大功臣,马蹄打滑不是你的错,没人会责骂你的。”林之倾轻声安慰狮子骢。
瓷瓶内的药粉顷刻间就见了底,崔敬澜从身上扯下一截干净的布条,连同自己随身携带的金创药一并递给林之倾。相较之下,燕漪的伤药果然甚有奇效,而普通金创药则逊色不少,林之倾稍稍松了口气,才缓声道:“易宣,麻烦你差人去做副担架,梓清骑不了马。”
轻骑已跨过溪水,来到二人身边,崔敬澜这才看清李胥的状况,他翻身下马,脚跟被马镫绊了一下,险些跌倒,全然没了往日里的冷静持重。
李胥抿了抿嘴,灰白的双唇竟有了几分生气,虚弱地挤出一丝干笑,“看来……我命不该绝……这小祖宗当真没白疼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