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漪斜觑了一眼,见元昱面色如常,不似勉强,便按捺下性子,权当是自己陪人演场无伤大雅的戏文。
席间,一派温馨祥和之景象,觥筹交错酒过三巡,燕琼丛蓦地起身,双手抱拳向元昱深深鞠了一躬,再直起身之时,已眼含泪光,强作镇定道:“景佑,老夫自知亏欠元氏一族太多,直到今时今日才敢腆着老脸来旧事重提,是老夫对不起你父王……对不起北疆死去的诸多无辜之人……”
元昱一愣,旋即伸手虚扶了燕琼丛一把,那双诡诈桃花眼此刻却犹如幼兔般微微泛红,眼神单纯温顺且怯懦胆小,见对方盯着他瞧,又佯装无意识地眨眼躲闪,一面唯唯诺诺道:“世伯这是折煞我了,我这人虽不大度,可也分得清好歹,当初的确恨过世伯……”
言至此处,元昱微抬双眸观察燕琼丛神色,见他未有愠色,嗫嚅半晌,才磕磕绊绊往下说,“世伯当年带兵围剿乃是皇命,您若抗旨不遵便是死罪,先帝也会另派其他将军前去收拾残局,是以你我之间并非私仇……而士达在我母亲过世后,对我的诸多照顾却是实实在在的恩情。”
燕琼丛闻言,悲痛之色稍减,长舒一口气,谓叹道:“幸得景佑深明大义,不过老夫亦是难辞其咎,好在靖王血脉得保。说起景佑的父王,当真是盖世英豪,当年大败突厥主力,逼其王庭后撤三百里,镇守北疆之时,更是无人敢犯我朝边境。”
元昱拾箸夹菜,不置可否,低垂的双目暗波微动,听着燕琼丛脱口而出夸赞之词,心中冷笑不已,然抬头敬酒时,却又是一副懵懂无知的天真模样。
他避开话头,望向燕池俊,感激道:“士达,年少时,你我结伴度过了宫中最为困顿的岁月,旁人欺辱我时,你总是头一个出来为我打抱不平,我嘴笨,这千言万语便化作这杯中美酒,我敬你一杯!”
看着二人兄友弟恭的和谐画面,燕琼丛倍感欣慰,适才几番试探,发觉元昱此人尤为木讷蠢笨,最是好拿捏,遂放下戒心,直言道:“此前士达为军中出谋划策,提及解决突厥部之计策,老夫甚觉有理,追问之下,才知是与景佑书信往来时谈及过此事,适才缅怀靖王,忽忆起这事,老夫在此地,替三军谢过景佑了!”
“是士达自谦了,他想为世伯分忧解难,我不过是从旁点拨了而已。”
元昱顺势将所有功劳推给了燕池俊,他在旁侧,一直插不上话,见元昱提及自己,忙不迭地自夸道:“孩儿自是争气的,样样不比秀安差!”
燕池俊一面拍着胸脯夸海口,一面朝燕漪挑眉示威,见她低眉顺目的似在沉思,便大着胆子抬手去拍燕漪的左肩,手起掌落的那刻,一道锐利眸光袭来,他下意识的脖颈一缩,一只手悬在半空,僵硬地不敢动弹。
燕漪勾唇,拍了拍他的臂膀,耳语道:“若不想丢面子,就别来惹我。”
燕池俊涨红了脸,一扭头,却见燕琼丛视若无睹,他心中愤愤不平,无理取闹的争辩道:“父亲不要只偏心秀安,我一介男儿,军中威望还不如一个女人,日后怎么继承父亲衣钵掌管大军?岂不是让外人笑话燕家军!”
这“燕家军”三字,岂是可随便挂在嘴边说道的,燕琼丛一听,显然动了怒,而燕池俊仍在一旁喋喋不休,不肯作罢。
未等燕琼丛大喝其“闭嘴”,燕池俊的后脑已结结实实挨了一记重拳,失了重心的脑袋往前一突,牙关恰好咬住上蹿下跳的舌尖,一股腥苦的锈味在口中迸开,这才堪堪止住了他的话头。
燕漪故意在燕池俊面前慢慢松开拳头,扬起下巴,道:“怎么?不服气?现下就去校场比试几把,你若赢了再回来与我争论也不迟。”
见他迟迟不肯起身,燕琼丛知其畏缩的秉性,遂轻抚额角,道:“不要闹了,不怕景佑看了,笑话你们兄妹么?老夫还有正事要谈,你俩消停点,都各自去后院待着!”
这对兄妹许是八字不合,碰到一起总是事端不断,彼此嫌弃,燕琼丛此言一出,也算是接了二人之围,燕漪率先离席,燕池俊则紧随其后。
元昱微眯双眸,见人走远才支支吾吾道:“说出来怕世伯笑话,其实我帮士达出主意是有私心的。”
“哦?竟有此等隐情?” 燕琼丛佯装吃惊。
支开旁人后,燕琼丛有了一探北疆秘事的盘算,元昱此人“愚笨”,毫无心机城府,却能准备分析出北疆局势,进而出谋划策,突破多年来与突厥部的僵局。
想来这一切定是靖王在世时所定下的计划,机缘巧合之下为自己所用。燕琼丛想从他口中套出下一步应对之策,助自己稳定北境,拿下突厥部。
元昱继续扮作痴傻状,伤感道:“我想让士达留在盛京,北境实在是太苦了,风餐露宿不说,还要时时刻刻应对突厥部的狼子野心。当年父王与突厥可汗阿史那腾鲁缠斗多年,大大小小的战役打了无数次,此人尤为凶狠毒辣……”
“的确,此人狡猾善变,须得时时提防!”燕琼丛话锋一转,继续道:“此前老夫依照景佑所示,与阿史那大可汗商议休战一事,他直言自己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