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我还不觉得什么,甚至对我来说这还是一件好事,至少我已经许久不曾病得起不来床,只是身上和后背以及腿上偶尔有一些破掉流血的地方,衣服一穿啥事没有,那无伤大雅的疼痛咬咬牙忍过去就好了。
一段过于安逸的日子让我逐渐放松了警惕。
于是我怎么也没想到,这具身体很可能在我不知不觉已到了强弩之末的时候,毕竟如今我连正常体温都已快要难以维持了,这何尝不是一种暗示,可是我之前也并没有当回事,只想着等春天来了天热起来就好了。
因此我根本未曾料到,只消被球轻轻巧巧地砸了一下,就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来。
春来冬往,季节轮换交替,是大自然亘古不变的规律。
可我,还能迎来下一个春天吗?
奚容用指尖轻轻碰了碰我伤口周围脆弱的皮肤,眼神好像带着一种实质的疼痛。
我想说,真不疼,你别这样看着我。
我还没怎样,他怎么看起来比我还要痛苦。
我握住他微微颤抖的手,小声道:“没事,真没事,你别紧张。”
可看他那样子,我也知道这句安慰也只是徒劳。
奚容目光中所含的情绪让我看不分明,他那双眼睛就好像风暴之下的海面,波涛汹涌,暗无天日的水底隐藏着无数我难以分辨,看不透彻的东西。
我不自主地抖了一抖,心乱如麻,愈发慌不择路地徒劳解释:“真的,就是看着吓人而已,过几天会长好的,以前每一次都会长好的……”
奚容眯了眯眼,低沉着声音,咬字很重,一字一顿地缓缓道:“以前每一次?”
我脸上顿时血色全无。
我一着急脑子就容易犯浑,这不,果然,又说错话了……
他死死盯着我,用冰寒的声音质问道:“你这样的情况持续多久了?”
随后,不等我回答,他像是立刻明白过来一般,道:“你之前一直瞒着我的,就是这件事是吗。”
我心里咯噔一声,整个人早已彻底懵了。
我甚至未曾来得及想到措辞狡辩隐瞒,他已经先我一步猜出了所有真相。
接着,奚容直接一把把我拎了起来,我近日手脚僵硬,又穿得多,本就行动不便,直接被他连拖带拽地弄进了房间里。
他Yin沉着脸色,就开始一件一件扒我的衣服。
“奚容……奚容……!”我恐慌失措地叫着他的名字,无助地挣扎着,“别……你别……”
他此刻根本听不进去,表情可怕极了,分明是一副一不做二不休的架势。
他三下五除二将我剥了个干净,我冷得直抖,又因为害怕,紧张,慌乱,眼泪都掉下来了。
我抱着身体,将自己缩成虾米,往床里躲去。
“别看了,别看了……”我颤着嗓音,带着哭腔哀求他,“奚容,我求你了,你就当做不知道,别看了好不好?我没事,我没事的……”
可没了衣服的遮掩,我身上可怕的痕迹又岂是这么容易能够隐藏得住的。
我自己都几乎很少在白日的时候打量自己的身体,我自己都不敢看下去。
因为皮肤长时间地不断破裂、脓肿和溃烂,我的后背、前胸、双腿都斑斑驳驳地留下了不同程度的伤疤,即使只是抚摸上去都能感觉到凹凸不平的坑洼痕迹。
与一般的伤口还不同,这伤是从我身体内里长出来的,很深,几乎每一处都会在痊愈之后留下黑褐色的印记,何况旧的长好之前总会有新的地方开始破掉,根本不容这些疤痕有完全褪掉的时间和机会。
溃烂、流血、再长好。
就这么反反复复,棘手无比。
此时此刻,我佝偻着赤裸的身子,不停地闪躲,不停地颤抖,但全是徒劳无功,这一切狰狞面目还是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奚容面前。
太丑了。
我不愿他看到我如此丑陋的样子。
我总是抱着侥幸,总不肯吸取教训,我以为我可以平安无事地一直陪伴他下去,我以为我直到最后还能在他面前保留一点点美好的形象。
……全部都是妄想。
奚容垂目注视着我,久久未动。
我心里所有的幻想都随着他一分一秒的沉默不断地塌陷下去,直至剩下一片荒凉废墟。
他看到我这副模样,该作何感想?
事实上,不需任何解释,这些颜色暗沉的深红褐色伤口就是最好的证据。
撕开了我们之间所有摇摇欲坠的假象和那张一戳就破的窗户纸。
我,只是一具正在渐渐腐烂的尸体。
他以为他的爱人回来了,他以为我还是以前那个没有生过病,一切正常的阮梨……
然而我早就死了。
事到如今,我依旧是个死人,一个怪异的,还尚且保有着意识的,已经逝去的人。
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
答案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