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店铺大门,此时风已经小了,雪粒子变成了雪花片,纷纷扬扬落在脸上,卫尧臣发烫的脑袋渐渐平静下来。
这回算是彻底和织造局结上仇了,他倒是不怕,就是担心这些人背地里对姜蝉动手。
要不要找十三皇子?
他的手不由自主扣上玉佩的位置。
“卫掌柜!”石磊提着袍子,一步一滑追过来,俯身长长一揖,满面涨红,“这事是我对不住你,我也没想到会变成这个样子。”
卫尧臣一摆手,“事到如今说这些也没用,姜家不是任人摆布的软柿子,我倒要看看姓周的能把我们怎么样。”
石磊吓了一跳,左右瞧瞧,压低声音说:“周公公是司大总管的干儿——司友亮你知道的吧?照我说,你大可不必这么较真。”
“周公公待人苛刻了些,但和织造局做生意,油水大了去了,还凭空多了个大靠山。那香儿,难得一见的大美人,不说别的,单那声音,听得人骨头都酥了。”
石磊吞了口口水,“说句实话,她说话带着南边口音,肯定不是孙家的人,我瞧着应该是底下人孝敬给周公公的。你肯定也看出来,难免心里膈应,可周公公把她给你……”
“是要我表忠心。”卫尧臣打断他的话,满脸不屑,“我犯不着讨好他,他也不配!你也不必再劝,我们和石家不一样,不用靠那些太监过活。”
石磊望着他雪中远去的背影,连连摇头:“你会吃亏的。”
回去后卫尧臣只说周太监想让姜家代替孙贤的作用,他没答应,可能日后会招致报复,至于送美人,他是只字未提。
姜蝉自是十分忧心,可看他眉头不展的样子,生恐他心里有疙瘩,反过来安慰他:“你做得对,那群人就是贪得无厌的无底洞,一脚踏进去,就再也爬不上来了。”
卫尧臣满脑子想的全是她的安危,“他们肯定会出Yin招,要不你回真定避避?”
话刚出口他就立刻否定了,“不行,还是我眼睛看得到的地方我更踏实……这样,最近你少出门,等我想个招儿把这小子做了。”
姜蝉被他逗得一乐,“还做了?你当你是黑/道老大啊!”
她一笑,卫尧臣绷得紧紧的脸立刻缓和不少,“姓周的没准真和黑/道有往来,我打听打听南城的案子去——敢勒索咱们东家,这口恶气我还没消呢!”
主审此案的是刘方和都察院的苏俊清等人,刘方是个大忙人,刑部、都察院、兵马司来回跑,卫尧臣就没好意思再麻烦他,又排斥苏俊清,想来想去,他就找上了陆铎。
锦衣卫的消息总比别处更灵通些。
果然,陆铎知道得很清楚。
“周太监长了一双油锅里都要捞钱的手,你把孙贤打掉了,又不补上这个缺口,你说他能不急眼?”
陆铎泡了壶茶,“上用的武夷大红袍,司大总管赏我的,尝尝。”
卫尧臣先闻闻茶香,再慢慢吃了一口,由衷赞道:“不错。”
“我更喜欢龙井,你既喜欢,就送你好了。”陆铎把剩下的茶拿出来,“统共二两,全给你,拿回去给你母亲、你东家尝尝。话说你母亲身子骨可好?”
卫尧臣小小诧异了下,“还好。”
陆铎叹道:“按说我早该拜会她老人家,早年间我爹被人构陷死在诏狱,虽说承蒙天恩,后来给他平反了,可有些事我还想搞清楚。”
卫尧臣眉棱骨跳了两下,因笑道:“有机会吧……你接着说,南城案子是不是周太监指使的?”
“哪用得着他明说?一句似是而非的话,一个眼神,自有下头人替他办。”陆铎直截了当地说,“周太监势力很大,你知道他在宫里的称呼吗?二祖宗!”
卫尧臣忍不住嗤笑一声,“看来这个二祖宗的确和黑帮有关系。”
“可不是?他不止握着南边的织造局,京城的黑帮和他或多或少多有联系,刘大人本想深挖,可查到周太监的干儿子就查不下去了——事涉宫闱,他也不免束手束脚的。”
顿了顿,陆铎显得有几分犹豫,“你……你要是不准备和解,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卫尧臣笑着摇摇头,“你们锦衣卫却不过那些大太监的面子,没的给你惹麻烦。没事,我还应付得来。行啦,我走了。”
陆铎送到门口,拍拍他的肩膀,“小心。”
卫尧臣扬扬手里的茶叶,“谢啦!”
回到他租赁的小院时,天色已经暗了,不甚明亮的日影里,门口影影绰绰立着一个女子。
卫尧臣皱起了眉头,“有事?”
香儿抚膝一蹲,“干爹让我来问你,有没有改变主意?”
“没有。”
“是。”香儿一笑,转身走了,并未过多纠缠。
卫尧臣没有放在心上,结果转天清晨开门,香儿又坐在门前的台阶上!
她只穿着夹袄,身上披了一层雪,头靠着门框,双眼紧闭,一动不动的。
卫尧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