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大人们都明白得很。”卫尧臣笑道,“我是没读过几本书,可我知道,只有老百姓稳当了,国家才能稳当,老百姓要是活不下去,嘿嘿,各位官老爷还坐得稳吗?”
梅季江看不惯他那副嘻嘻哈哈的样子,板着面孔说:“你逼农为工,可不就是动摇了国本!”
“错!让老百姓饿肚子才是动摇国本!”卫尧臣毫不客气,“请问大人,你知道人饿急了是什么滋味吗?”
梅季江不答。
卫尧臣深吸口气,正色道:“那我告诉你,看见吃的就想抢,看见有钱的就想砸……不让灾民们吃饱穿暖,后果是比水灾还严重的民乱。”
姜蝉心头颤了下,看向他的目光不由多了几分怜惜。
“但凡你老大人亲临现场了解下,就不会说出这种蠢话!”卫尧臣已经毫不掩饰脸上的讥诮了,“上千号灾民,每天喝的都是照见人影的稀饭,别说过冬的衣服,他们几乎没有遮羞的衣服穿。”
“你给他们置办家当吗?给他们口粮吗?给他们明年的种子吗?你出返乡的盘缠?说得轻巧,你让他们回去怎么活?”
卫尧臣如爆豆般噼里啪啦一长串出来,说得那几人是哑口无言,面上就要挂不住了。
姜蝉接过他的话继续说:“这些灾民一月至少能挣到一两银子,年底还有分红和年礼,且吃住全免,上工的衣服也是我们发。他们干个两三年,地也可以买几亩,房子也可盖几间,既有了往后的生计,又解了眼下的困难,怎么就动摇国本了呢?”
卫尧臣道:“当时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真定的知府大人也是同意了的,连山东灾地的官员也说缓解了他们的压力。本是皆大欢喜的事,却说我们包藏祸心,定要解散织坊……”
他冷笑一声,“对不起,织坊没有任何违规之处,你们没权解散,不过我们可以解雇灾民,我不要违约银子,两位大人,即刻起,这一千号人你们瞧着安置。先说好,姜家不是冤大头,别想让我们出盘缠。”
此言一出,堂外的织工们顿时炸了锅,吵吵闹闹地要没了活路,直叫堂上的大老爷们给个说法。
这多么灾民,放哪都是隐患,梅季江没料到卫尧臣竟如此硬气,拼着织坊停工也和他硬刚,立时出了一脑门子的冷汗,求救似的望了吴友仁一眼。
吴友仁牙疼似地嘶了声,连连大喝“肃静”,“灾民的事容后再说,刘大人,今儿先审到这里,你说呢?”
“等等!”赵华豁出去了,“刘方和薛峰乃是朋党,若再审,须得换掉刘方。”
赵华混迹官场多年,深知有党和无党,论罪截然不同,哪怕是捕风捉影没有实据的事,只要沾上“朋党”二字,也会为皇上猜忌。
私怨暂且放一边,只要能把薛峰排除在国库亏空查案之外,李首辅也会拉自己一把。
果然,司友亮的眼神立刻变得锐利起来,双目灼灼盯着赵华,“说清楚点。”
“他二人一同去山东查案,突遇水灾,是薛峰救了刘方一命。回京后,他们来往密切,多次彻夜长谈。且刘方继夫人辛氏和姜蝉来往密切,薛峰之母又跑去姜蝉的织坊长住,此般种种,还不足以说明他们是朋党吗?”
赵华目中带着狠辣,紧紧盯着刘方:“刘大人,你说,你和薛峰是不是朋友?”
刘方在心底狠狠啐了他一口。
事关重大,一言不当,朋党的罪名便会立刻扣下来。
但说不是朋友……他看了看凛然从容的薛峰,又觉得做人不能太小人。
“我很佩服薛大人的为人,刚正不阿,清正廉洁。”刘方淡定地说,“能与君子做朋友,实乃幸事。”
赵华立即大喊:“这就是了,你和他同朝为官,理应只论君父,不论朋友。你竟公然宣称与他是朋友,分明就是朋党!”
这话说得,简直让姜蝉叹为观止,但朝堂上的弯弯绕她不是很懂,也不敢多言,生怕说的不对连累了两位大人。
却听薛峰冷然道:“薛某不才,但君子群而不党的道理还是懂的,我和刘大人去山东办差是奉的上意,回京之后见面也是为着查案。诸位若疑心,只管上折子弹劾薛某,到了御前,薛某也有话讲。”
一直沉默的黎婆婆拿出个小本子,“我们婆媳在织坊吃的、用的,上面都记得清清楚楚,儿媳妇算过了,按市面上的价,该是五十六两三钱七分,房租多少我不知道。来时我们在织坊留下自己织的三匹布,权充作在织坊的开销吧。”
那本子记得很详细,连针头线脑之类的琐碎事也有,一笔笔清晰明了。
一片寂静中,只听黎婆婆苍老疲惫的声音在堂上回响:“织坊没有错,有错的是老身,不应住在织坊,明知有人狼子野心,却还授人以柄,平白让姜家惹上这场官司。”
这话算是彻底撕掉了赵华等人最后的遮羞布!
赵华破罐子破摔,尚不觉如何,梅季江和吴友仁有些坐不住了,说了几句场面话,就去摸惊堂木,打算退堂了。
却在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