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方摇头:“少了‘无故’二字,意思就大不一样了,逼良为奴的罪状暂且不能成立。赵华,你有没有契书的原件?”
赵华觑着大理寺卿没说话。
大理寺卿轻咳一声:“你可有人证?”
赵华高声道:“有!两名从织坊逃出来的织工,就在堂外候着。”
刘方命人带上来。
那两个人证一男一女,都是三十岁左右,刚进来,就跪在堂下哭诉姜家织坊如何黑心,让他们日日夜夜做活不得休息,住的猪圈一样,吃的都是剌嗓子的粗窝头,去哪里都有人盯着。
“稍干差了,监工过来就是一顿毒打。”那女人撸起袖子,露出胳膊上条条鞭痕,“求青天大老爷给我们做主!”
姜蝉很少管通州织坊的事情,这俩人她并不认识,不确定是不是织坊的人,下意识就把目光移到门口。
卫尧臣他们怎么还不来?
却听大理寺卿威严喝道:“不要东张西望,姜蝉,你作何解释?”
姜蝉当即否认:“没有的事!谁打的你们,何时何地,为着什么?”
“现在问的是你。”刑部尚书手伸向签筒,“如实招来,省得受皮rou之苦。”
“姜娘子说的没错,证人证词太过模糊,不能不加证实就采纳。”一眼默不作声的薛峰突然发话,“如此审案,只怕会屈打成招。”
赵华冷冷道:“薛大人大约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案犯嫌疑人,不是审问的官员。”
姜蝉轻轻吐出两个字:“无耻!”
“你说谁无耻?”赵华像点燃的炮仗一样爆炸了。
“吵什么吵?审了半天都问不到点子上。”司友亮微阖着眼,慢悠悠说,“听说管理织坊的另有其人,好像姓卫,把他叫来问问不就清楚了?”
这位大太监一开口,堂上的主审官就不约而同闭上了嘴。
“已经着差役去通州找人了。”刘方道,“本来是想等通州的本地官和薛大人的母亲来了再升堂,但内阁催得急,我们便提前审讯了。”
司友亮仍没睁眼,“太急了些。”
听话听音,赵华心中已是惴惴,不住琢磨这位是说审的太急了,还是内阁太急了……
吴友仁左右看看,迟疑道:“那就……改日再审?”
“我看行。”梅季江合上案宗,如今司友亮的手伸过来了,是不是皇上另有深意?还要不要把薛峰扯下台……他迫不及待想找李首辅讨个定心丸。
结果司友亮坐着没动。
梅季江只好把抬起的屁股又放回椅中。
少倾,一个差役满头大汗进来,禀报道:“苏御史、薛家老夫人、卫尧臣,领着十几个织工在堂外。”
刘方忙道:“带上堂来。”
司友亮睁开眼睛,但见苏俊清和一个年轻男子一左一右扶着薛母徐徐走近,那男子瞅见姜蝉,立刻笑得眼睛弯弯的。
司友亮眼睛霍地睁圆了。
这眉眼,尤其笑起来的样子,怎么瞧着有几分眼熟?
卫尧臣所有的注意全集中在姜蝉一人身上,压根没发现司友亮打量的目光。
刘方问道:“卫掌柜,你是否认得堂下二人?”
“认得。”卫尧臣扫了一眼,痛快地说,“女的在库房,男的是账房的伙计,都是织坊招收的灾民。这俩人里外勾结,偷了库里的坯布卖,让管事的打了一顿赶了出去。当时还报官了,县衙应该有案底记录。”
那俩人大呼冤枉,说当时自己根本没认罪,都是屈打成招。
边说着,边不自觉往赵华身边躲。
卫尧臣笑道:“小秀拿了你们一个正着,还敢叫屈?可不是当初哭着喊着求饶的时候了,我倒要问问,你们是怎么搭上的赵老爷,又是谁给你们的胆子,敢诬告主家?”
立在门口的十几个织工都纷纷替织坊作证,有几个气狠了,冲过来就啐那俩人,“忘恩负义的狗东西,也不想想当初谁救了大家伙,要不是姜家,你们早饿死了!”
近水楼台先得月,唾沫星子便非常不客气的落到赵华脸上,把他恶心得!
眼见局面有失去掌控的趋向,梅季江警钟大作,连连呵斥,差役们把一众织工们驱赶到堂外,总是是安静了。
打头的织工跪在堂外台阶上,捧出一封联名信,双手举过头顶,“各位大老爷,这是我们所有织工,还有家里头的人写的信,东家和掌柜的都是好人,您可不能让好人抱屈,坏人得意啊!”
刘方接过来一瞧,信的末尾摁满了手印不说,竟然还有苏俊清的大名,因询问似地望向苏俊清,“你这是……”
苏俊清泰然自若答道:“我去过通州织坊,亲眼见过织坊内种种景象,这些织工所言非虚,姜家,不仅收留这些无家可归的灾民,还请人教授他们织布的技艺。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下官以为,姜家对得起‘义商’二字。”
话音甫落,吴友仁梅季江皆是惊疑不定,打了退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