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贤含恨忍辱爬起来,长叹一声,“晚啦,他就是个不吃亏的主儿,现在退让,以后我只能从他手里买棉纱了。通知下去,京城和外埠的铺子暂且关门,织坊停工整修织机……让我先静静,想想到底怎么做。”
清风徐来,明月皎皎,已是亥正时分,真定德盛楼被卫尧臣包了场子,本地的伙计们,管事的掌柜的,还有魏县十八家染坊主事的人都在。
席面热闹非常,尤其是魏县染坊的人,一个个争相给卫尧臣敬酒。
“我们都知道这俩月您实在艰难,可您非但把之前的货款给我们结了,还每月照付工钱,魏县提起您谁不翘大拇指,谁不夸一声仁义?”
“就是,好歹有您给撑着,我们这些染坊才没关门,卫掌柜,我敬您一杯!”
卫尧臣笑着饮了酒,“咱们本来就是供销一体,你们不好,我也不好,再说我还有十万匹订单指着各位哪!”
“本来干得好好的,大家都有钱赚,结果让那姓孙的斜插一杠子,搞得魏县织染行乌烟瘴气,我们染坊差点和染料铺子打起来。”
“卫掌柜,咱们还染布吗?这俩月染料铺子没生意做也是着急,孙家被您整得够呛顾不上他们,有两家托我探探您口风,想重新供货,可听说您把坯布都放出去了,没坯布,染不成啊。”
“让他们过来找我商议。”卫尧臣晃晃手里的酒杯,“诸位放心,我手里有棉纱,找织坊直接代工就成,再去南边收点布上来,嘿嘿,不出三日,老几位就得铆足劲开工!”
隔天就有染料铺子的人求见,卫尧臣不跟他们客气,把价钱在原有基础上又压了一成,货款押后四个月,条件不可谓不苛刻。
即便这样,仍有不少染料铺子偷偷摸摸找他重签契书。
没办法,孙贤摁头不让他们供货,但不接收他们的染料,顶多给点零散的单子,连着这么多天没生意,搁谁谁受得了?
“比的就是谁先撑不住,说到底孙贤没胆子打这场烧钱大战。他和钱掌柜一样,习惯守成不变,但凡手段激进一点,就心生怯意。也是这么多年他上头有人罩着,生意做得太平顺了,如果他真狠下心用所有家当和我搏一把,没准我就输了。”
卫尧臣细细看过账本,和姜蝉道,“我想再抵押一部分铺面田庄,趁着棉纱价格低,赶紧购进一批压仓,如果八九月份再买,大家一看根本没大丰收,那时棉纱价格肯定会涨。”
姜蝉把印鉴往桌面上一放,大气道:“拿去!”
如此干脆!卫尧臣握着那枚印鉴,只觉心里一阵酸热,长吁口气笑道:“我还有个打算,姜家虽然也有织坊,但是太小了,只有一百架织机,我想再建二十座织坊,三千架织机。”
姜蝉讶然道:“你是不是还惦记着黎婆婆织布的手艺?”
“她老人家肯赏脸指导最好,若不能也没关系,咱自己能织布,就不怕别人从源头卡咱们,只有咱们卡别人的份儿。这是银子不凑手,不然我还想买棉田,直接来个一条龙,谁也别想从中间做手脚。”
姜蝉听了直笑:“一样样来吧,想把孙家解决了再说。孙家铺子全关门了,咱们要不要把坯布的价格抬上去?”
“咱们有低价棉纱,把成本拉低不少,没怎么亏,倒不用急着抬价。”
卫尧臣沉yin半晌,慢慢说:“明天开始卖蓝印花布,回拢银子,让京城伙计盯紧孙家,如果他们开张,立刻放低价布冲他,他若跟着降价,咱就收了他的布,转手染成蓝印花布卖出去!”
姜蝉想说什么,忽见袁嬷嬷在门外露了下头,忙让她进来,“卫掌柜不是外人,你尽管说。”
袁嬷嬷悄悄打量卫尧臣一眼,“赵家来人,要撤一万两银子的股金。”
“撤不了。”姜蝉淡淡道,“赵家的房子地我都抵押出去了,他们最好盼着姜家不要倒,否则他们就得住大街上去。还有,告诉来人,姜家不管饭。”
袁嬷嬷想笑,又忍回去了,“他们还给夫人捎来老爷的信,我给拦下了。”
姜蝉连拆都没拆,直接放烛火上烧了,“把赵家要撤股的消息告诉母亲,旁的,一概不提。”
袁嬷嬷回去照着吩咐一说,姜如玉更是难过,抱怨道:“蝉儿被jian商挤兑,老爷不管,还要火上加油!当初说好了定会护我们母女周全……他官居三品,又管着户部,但凡和下头衙门打声招呼,蝉儿也不至于愁得吃不下睡不着的。”
说着说着,又提起来上门认亲的母子俩,听说还在庄子上养着,不免生一顿闷气,对赵家更加不满。
如此僵持了半个多月,七月初,河南、山东陆续进入采棉花时节,老天作美,竟真是丰收之年!
孙贤憋了一口气想打个翻身仗,早早派人去产地收棉花。
但任凭谁也没想到,黄河突然多处决堤,一夜之间连淹十三个县,洪水倒灌,别说普通老百姓,就连在山东公干的刘知府和薛御史都不知所踪。
这两地是北方主要棉花产地,万亩棉田被淹,全无收成,一时间,棉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