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当用我的命,还了生养恩。
谢迟听懂了他话里未言之意,他微微一愣,却又弯眉笑了:“那我们去救他们。”
“不……”少年喻见寒打断了他的话,他看得通透,“我不死,这一切就不会结束——虽说如今,我在承昀宗的命牌已经毁了,但只要不确认我身死,他们便一日不会放弃。”
此言一出,两人都沉默下来。承昀宗拥有所有弟子的心血命牌,只要命牌主人不死,承昀宗便能据其指引,如饿极了的鬣狗般追剿过来。
喻见寒被打落东妄海后,一切本该结束,但偏偏付连承无意看见了他仍然微亮的命牌——那一刻,便是不死不休的追杀屠戮。
喻见寒揪紧了衣角,他抿唇片刻,想正式同谢迟道别。
他想告诉面前这个人,无论旁人如何说,他都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他想提醒谢迟,虽然还不清楚其中纠葛,但看起来无焉河与心魔渊一定有问题,他需得处处小心。
包子好吃,蕴灵草好看,他们一起尝过的凡间俗世烟火气,让他有一种“家”的归属感。
少年还有好多好多话想说,可却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被那人眼里骤然亮起的光打断。
谢迟突然想到了什么,他一把握住了少年喻见寒的手,语调微微上扬:“你撞破了付连承的丑事,他要你死,所以你必须‘死’上一次,打消他的顾虑。如今没了命牌,只要他确认你没了命,便不会再追踪……”
“你记得我第一次开十杀境时,读到的那人记忆吗?镇守隐血池的魔主在炼魂盅——你得死,但不一定得死在付连承手中。”
好似多难的绝境,都能柳暗花明。谢迟永远像是黑夜里的一点微光,给予着旁人一线希冀。
喻见寒被谢迟眼中的坚定感染了,他微微一愣,掩去眸中悲切,也弯了眉眼,认真道:“好,都听你的。”
事情的进展十分顺利,谢迟按计划被“击落”山崖,喻见寒被围攻擒住,落入了隐血池魔主之手。在众人未察觉之时,一抹神魂悄然藏匿入了喻见寒的识海。
“等会儿他们来摄魂,我会装成你的魂魄被抽离,等你被扔到乱葬岗后,献麻的毒效也差不多过去了,你就赶紧跑。”
“远赴他州也罢,隐姓埋名也好,总之你就好好躲起来。他们确认你死了,也不会再费心费力来截杀了。”
话音落下,谢迟在他的识海中沉默片刻,继续轻声叹道,“小见寒,好好活下去啊。天生剑骨,通透道心,你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闻名九州的大英雄。”
成为一个,不似我这般差劲的,顶天立地的好人。
“我会的。”少年涩声回道,却满是决绝的坚定,“等我成为了九州的大英雄,我就去找你——我一定会来找你。”
那人的声音越来越远,是摄魂之术启动了。喻见寒感受到自己识海破碎,极其熟悉的气息被渐渐抽离。
“好,我等你。”最后一刻,那人笑应道。
*
谁能料到,一招金蝉脱壳,终究满盘皆输。
世间事偏偏有个“Yin差阳错”的说法,残魂被囚禁折磨的谢迟怎么也不会想到,那几人见喻见寒被抽了魂魄,一息尚存,并未将他按照常规般扔入乱葬岗。
一身材矮小如鼠的人Yin险笑道:“你瞧瞧,他还有一口气呢!虽说离死不远了,但据说这孩子是天生的剑骨,恰好我们供养的那柄剑嗜血,食量也越来越大。与其搜寻其他的凡人,还不如不如将他拖下去——修士的血总归是大补的。”
他与同伴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露出了Yin狠的,快意的笑。
谁都不知道,那个被抛入隐血池中,在献麻毒下无知无觉的少年,就像是误入狼xue的羔羊。
积攒了近千年的怨气,如同留着涎水恶狼一般,它们猩红着眼,将那个身影彻底毁灭撕碎,连骨带血,连躯体带魂魄,都吞噬到灰飞烟灭。
谢迟一生想救许多人,但终究都不得善果。
临武峰血战,只不过旁人一句玩笑;孤身镇守东妄海的背后,却藏着Jing心谋划的骗局;冤魂长眠的紫训山,终究只道迟来一步……哪怕最后,他还是没能救回那个全身心信任他的孩子。
他这一辈子,活成了鲜血淋漓的笑话。
而凤凰终究也没栖于梧桐,它挣扎着,悲鸣着,无人知晓地溺死在泥淖之中。
活活吞吃了剑骨的魔气一瞬暴涨,隐血池中霎时被魔息充斥,陷入了死一般的黑暗之中,恰似无星无月的深夜里,唯一的照明火烛被冷风骤然吹灭。
周遭静得可怖,终年不散的血腥气萦绕着,像是有不知名的凶兽正在暗处虎视眈眈,它咧开满是鲜血的嘴,露出森冷的獠牙。
“阿谢,我可能没法成为闻名九州的大英雄了。”
“我等你。”
……
“阿谢,好疼啊,好疼啊,好疼啊!我快要疼死了。”
“我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