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房内灯火昏黄,楼下的歌舞声透过门板传了进来。
书中说,这是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他懂得北梁浮华之下的疮痍满目,顾自在一席之地上演着一个人的铁马冰河。
细数在临安城中这些年,抛去城中的闲言碎语,日子就像流水趟过,就连路遇卵石激起的浪花也无。
一眼就能瞧到尽头。
若说有什么功绩的话……不知道在路上帮老nainai捡起掉落的土豆算不算,因为最后那个老nainai说他不吉利,也没接过他手中的土豆。这个土豆,和他一样,是没人要的。不知道领着迷路的弟弟去找家人算不算,因为最后那家人没和他说一个谢字,还把他推到了地上。他们说,他是别有用心,可别想从他们手里拿到一个子。
不过,有次从河里捞起了一个落水的小姑娘应该算吧……
小姑娘初来乍到,这样走着走着都能掉到河里,真笨。
他应该袖手旁观的,或许等下小姑娘的家人来了,会怀疑是他推她下的水。
可是……这里没有旁人啊,若是走掉的话,她会淹死吧。
于是他跳下河,将她从河里捞了起来。
初冬的河水已经有了几分入骨的寒冷,沈辞南从头到脚都是shi的,滴滴答答落着水,风吹过来,更是凉得让人心惊。
他顾不上许多,甚至不敢多去看小姑娘的脸,只是注意到小姑娘的一双唇紧抿着,脸上泛白,唇上更是毫无血色。
怎么办……
沈辞南从小就知道,身为女子,清白最重要,他焦急的四下看了一圈,周边却无一人可以求救。
她是真的会死的……
沈辞南犹豫了一瞬,还是俯下身,去给怀中的小姑娘渡气。
两唇相触,他不敢细想其中的柔软。
小姑娘的眼睛似是眯开了一条缝,有似没有,沈辞南在慌乱之中并没有看清。
男子汉大丈夫,向来敢作敢当。
那时他想——
若是日后她来找他,要他负责,他会娶她的。
他怕小姑娘醒了会怪他,等她呛出水,神志不清之时,偷偷离开了。
彼时的沈辞南,一无所有,无以付出爱意,也无力承担爱意。
对于他而言,这不过是举手之劳,很快被他抛掷脑后。
生活的缓流徐徐向前,徒然掀起水花,是在那年的除夕。
二人都不知,此次已非初遇。
小姑娘穿着一身纯白衣衫,白狐毛将她的脸庞映衬得冰雪可爱,像是无瑕的玉。
就连她递过来的云片糕,都是素白的。
而沈辞南穿着一身旧时的衣衫,破旧而肮脏,他的一双手上沾着污泥,默默背到了身后。
她是干净的,而他是肮脏的。
沈辞南瞧着面前的小姑娘有些眼熟,却总也想不起来。
他只觉得,她站在白梅林前,对他笑的时候,真的很美。
如同冬夜里透过云层洒下的一地月光。
苏菱在临安城中极富盛名,既是苏府贵女,又是美人胚子。
沈辞南不费什么工夫,就打听出了她的身份。
云泥之别,不过如此。
这样的身份,这样的样貌,日后必然是嫁给达官显贵之家的公子哥。
沈辞南不敢奢想。
那年冬日落了大雪,奚三娘染上了风寒。
她本就体弱,新疾久疾并发,连着卧床了月余。
沈辞南近乎日日守在母亲床边,他拉着她的手,趴在她的床边睡,无数次夜里惊醒,生怕一睁眼母亲就不在了。
母亲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他很想哭,却硬憋着不流出一滴泪。
某日深夜,他握着母亲的手,刚刚有了一点浅浅睡意,倏然感觉牵着的手一动。
动静并不大,却如同地动山摇将他惊醒。
他一直记得那日的景象。
深夜,银白的月光被遮挡在了云后,只有薄薄的一层从床外溜进来,轻轻浅浅,像是一张白布。
母亲卧榻多日,面上已经有了几分憔悴。
沈辞南却觉得,母亲一如从前美丽。
奚三娘躺在床上,被夜色衬得苍白。
她说:“南儿,娘累了,让娘睡一会,好不好?”
沈辞南拉着她的手,好凉,真的好凉。
连带着他的手也是冰冷的。
他终于哭了,一道又一道泪纵横而下,背着光,也不知道母亲看清了没有。
或许是没看清吧,若是她看清了,就不舍得走了。
握着的手越来越冷,比月光还冰凉。
沈辞南只是摇头,一遍又一遍地摇头。
他开口,说得却是:“娘,你睡吧,我陪着你。”
他哼着临安城中的歌,是母亲最爱的那首,她小时候总爱抱着他,唱给他听。
小时候他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