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洛阳
临朝刚过,谢九霄策马归府,早有仆从迎上前,欢喜地说着贺词,“贺郎君大喜,得圣上封赏定远将军。消息已经传到府里,阿郎和夫人正在正厅等着呢。”
谢九霄扬手将马鞭甩给亲卫,面上并无过多欢喜。
仆从心说:小郎真是有大将风范,如此荣辱不惊,真是长大了呀!
犹记得小郎当年不愿与少娘子成婚,做出趁夜翻墙奔逃的莽撞举动。
那时的场景好似还在眼前,一转眼,半大青年已经是正五品的将军了。
真是感慨呀!
出神才半刻,已经到了正厅。
仆从不敢耽搁,远远便唤了一声,眼看阿郎和夫人已经等在厅上,顿时喜笑颜开。
谢九霄入得正厅,先是被母亲拉扯看身上有无伤势,又是一连串的询问,谢父静待妻子吵扰,过半晌支应走人,才有机会同儿子好好言语。
“自来军功升官快,你这五品上的官职,来的比为父想得要快!”
谢家是东晋起就有名的望族,几百年传承沿袭,真要给儿子谋一个正五品的官位,算不上什么难事。
可他作为谢家的掌家,最是明白儿子官位是他自己一步步从刀山火海里砍杀下来的。
一月时,传言叛军围堵了雎阳,谢父以为自小不长在自己膝下的儿子再也回不来了。几番深夜起身,对月怅然。
世事变化太快,早些年儿子愧疚幼时丢了妹妹,死活不愿意离开蜀中,非要找到人才算。
后来找着人,他以为儿子终于可以像别家郎君一般乖乖留在长安,跟随他这个做父亲的左右,好好学学官海沉浮,宗族大计。
不想一场亲事,竟然又将人给逼逃了。
那时候真是气煞他也!
可,看看这如今历经战火洗礼,一身杀伐凶气收敛于内的儿子,他只能说时运也。
将谢家交到他手中,也不算对不起祖宗。
谢九霄不说自己的官职,只道:“张将军如何论功?”
战场上拼杀的汉子心里只念着忠义两字。
可一个忠字,一个义字,站在不同立场,面目全非。
谢父看着面色发沉的儿子,道:“雎阳一战,胜在日久。若不是有那十个月的坚守,江淮赋税如何北上?两京又如何有今日的辉煌?可...”
他顿一下,长叹一声,“可守城,与杀人吃人,是两码事!”
谢九霄晃地觉得自己回到雎阳,满目苍凉鲜血,四处尽是残肢,张将军站在高台之上,沉痛挥刀。
有如花美眷呜呼殒命,而后有沸水rou香..
他猛地闭眼,强忍胸口呕吐欲望,“阿父,儿亦曾吃人rou,是不是如鱼大人所言,已然算不得人了!”
谢父只觉胸中一堵,霍地背过身子,老拳握紧,不叫旁人看见自己酸红的眼眶。
堂中静了许久,直到听到远处有妇人说笑声传来,谢父道:“此事为父会周全。你不要管。方才那样的话,也不要说给家中听。”
“儿知道了!”
“你离家的时候,盛哥儿已经会叫阿翁了。快去后院见见人,也让他们母子欢喜些。”
“儿去了。”
出厅堂,过游廊,这一处洛阳居所,他只觉陌生。
直到被仆人引到一处院子,闻内里女子欢笑声和孩童呀呀说话声音传来,才面色缓和。
妇人梳着不是印象中繁复夺目的高髻,只一堕马,右边鲜艳的牡丹看出主人的一点爱美之心。
这是他的妻子,杨琳琳,与他成婚已有三载。
妇人专心逗弄孩子,不知身后动静,还是孩子对陌生气息有感,亦或是天生的父子相连,霍地扭头,看了过来,而后唔吱着闹腾。
小孩子长得壮实,扑腾着双腿,杨琳琳实在受不住酸软,正要教训他,却不想一双结实有力的臂膀自身后来,轻松地将孩子接过。
“孩子渐长,有婆子侍女,不要累着你。”
她霍地转头,看清来人面容,难以置信。
而后猛地扑进他怀中,呜呜哭了起来。
所有的不安,焦虑,紧张还有思念全都在这一抱了。
一手孩子,一手妻子,谢九霄终于生出现世安稳的踏实。
这一日的晡食自然是一家人吃。
自长安兵乱后,家中流连躲避,已经许久不曾这样热闹了。
席间美酒佳肴无数。
厨房的人知道小郎是在剑南长大,启封了一瓶椒酱,做了几道辛辣刺激口味的菜式,谢九霄尝过后,不由赞叹,“如今椒种已经时兴到洛阳了嘛?这时节也不是椒种下岔的时候吧。”
看他吃得开心,杨琳琳不由替他添勺,“如今战乱,这哪是新鲜椒苗下岔。你在军中辛劳,自然不知道如今这番椒,一是栽种,二是椒酱出名。”
不过提起这东西的东家,杨琳琳不由拈酸,“这东西还是你在渝州时的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