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到亭中,就见有妇人拉着一个没有小腿高的孩童说话,哄着小娃娃多走几步路。
他近跟前,恭敬地跪地请礼,“师父在上,徒儿远行归来不曾及时叩拜。今次来给您老人家请罪了。”
赵玲珑没好气地抬头,示意婆子将儿子抱走,“什么老人家,我是七老还是八十了?快起来吧。”
杨启年憨憨一笑,起身拍拍,“家里有事耽搁了,您大人有大量,别不要我了。”
这话真假参半。
杨家的事情,大家都知道。
你说安禄山叛变就叛变,非要将锅甩在杨国忠头上,当然杨国忠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有这么一个由头,杨家的日子可想而知。
一个大族,起来地快,要倒的时候也不慢。
“听闻你叔父过身,你将他那一房的人都接出来养着了?”
杨启年不由挠挠头,“我有什么本事养得起那半百人。不过是给了居身处罢了。”
他又道:“还要感谢崔二爷那日前来祭拜,这才镇住场子,很多势利小人才不敢闹事。”
赵玲珑看他如今还是青年年纪,眼神却像是沉了世的老井,泛不出一点朝气,心里又怜又气。
上一世的自己大抵也是如此。
报了仇后、将赵家菜创出名堂后,也不知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一时陷入空茫。
所以见他这番模样,心里是愿意伸手拉一把的。
更何况,他还三拜祠堂,入了赵家弟子谱。
“他去便是我去,杨大家在世时候,同我也是有些交情的,理该送一送。”
沿着湖边慢行,二人说起他这一路的见闻,如此半个时辰后,杨启年也不好耽搁,请辞。
赵玲珑点头允了,又说,“自你走了,食学馆已经是别人在管,我不好随意更换。但近一年赵家要做宿头邸店,正缺一个管事的,你可要试试?”
这是新的生意版图呀。大唐四境多少国土,若是开办宿头邸店,可得好一番筹划。
就连家里闲着的人也能有地方做事了。
杨启年激动地点头。
“你身上有杨家菜的源学,本事不在这一些,事情先做着,别叫人看了笑话。将来还是要把你放在身边做事的。”
这是给他的允诺。
杨启年终于红了眼眶,哽着喉咙连声唤了好几句‘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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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送走了,赵玲珑看着他弓着的背影,难得眉间拧上愁绪。
不过很快,有婆子惊喜的呼声传来,是儿子竟能自己摇摇晃晃地走了十来步。
她快步赶去,眼看儿子因为自己到了一心急,险些摔了,利落地将人捞进怀里,“真是阿娘的好儿郎。怎么这么厉害呀!”
走得远,杨启年回首看去,隐见妇人同孩童亲昵的热闹场景。
方才门口见到韦二,曾说起自己要入赘赵家的事情。
他仍旧记得那一夜:赵家族人欺赵老爷重病,带豪奴壮仆围了赵家。
明火执仗,暗涌不停。
他因为叔父的劝告和杨家的利益,只好离去。
那时候以为一切收场,这位厉害一时,在城中卷起风雨的女子终究是要输的。
可如今一看,管它是刀山是火海,先闯上一闯,未曾没有生机。
他杨家,也是如此。
一时心有豪气。
有仆从轻声提醒。
杨启年回神,转身向前。
这一次挺直脊背,步伐坚定,眼神不复空茫,胸中有万丈江山已成。
第68章
至德二年
雎阳城外二十里
一行十数人浑身是伤,狼狈逃离,身后有黑云轻骑压上来。
其中一个回头拉满弓,射出一箭,身后的追兵有一骑发出一声惨呼,摔下马,转眼消失在群骑中。
“谢校尉,尹狗贼的叛军怕是瞄上咱们这几个的脑袋,说不定指着回去拿赏钱呢!”
“做他们的白日梦!”
“狗辈妄想!”
杂杂拉拉有同僚出声唾骂。
谢九霄回头扫一眼身后,再次抽打坐骑,“休要多言。前方几里乃是一片树林,穿林有小径,骑马不过半个时辰,便可到达宁陵关。”
十月奔逃,寒风似铁刃一般刮脸,众人被他所言鼓舞,生机大作,嗬嗬驱赶身下马匹,追随而去。
深林早已落尽秋叶,满地枯黄腐朽,一处坳谷,几个汉子一人啃着一个半烂的野果,歇息片刻。
他们已经绕过小径,抄近路将追兵甩地不知踪影,远处树上望风的汉子一个手势,示意周遭安全。
一个汉子右臂裹着白纱,白纱边缘早已发黑,血迹不知何时又沁出,他暗啧一声,重又撕下布条用力绕上,“张将军拼死一条命缠住叛军,救出我这贱命,怎么着也不敢轻易没了。”
听他提起张将军,左右人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