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忘记的那一天开始,再也没有想起来过。”
“我不记得,我不知道,我不明白。所以我可以理直气壮地横加阻挠。所以白泽没办法责怪我。所以我不是个自私无耻的小人。”
“我只知道,白泽是个冷血无情、麻木不仁的人,他辜负了应龙的痴情,所以我没有错。是他迟钝,是他不懂,是他后知后觉,都怪他自己,不怪我拆散了天赐的眷侣。不怪我让他们越行越远、生死相隔、永远无法两情相悦。”
“我那么自私又疯狂,拆散了互相喜欢的两个人,背叛了信任我的哥哥,亲手毁了他编织那么多年的梦,给自己找尽了借口,觉得自己深情又可怜。“
“因为我不记得,所以我想让我爱的人知道我的爱,我想让我爱的人看到我的心。”
“我爱的人喜欢上了一个不会给他回应的人,为什么不回头看看我?”
“我只是嫉妒,我只是小心眼。”
“我明明什么都知道,却告诉自己,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在幻境里趁虚而入……我知道那是我的梦,我知道他没办法反抗我。他必须忍受我对他做的一切,他必须展现我安放在他身上的一切恶心的臆想的姿态,我让他只能看我、只能爱我……我把我所有丑陋的、一厢情愿的、卑微的、恶劣的、畸形的、一厢情愿的爱恋都施加在他身上。”
“我知道如果他活过来,一定会恨我入骨。我知道我的行为有多卑劣。我只是……我已经忍受了太久,我已经忍受了几万年……我……我快疯了……”
青泽几乎泣不成声。
“我快疯了……”
“我知道你在骗我。我知道这是幻境。”
“你说什么我都愿意相信,唯独这一句,我永远不可能信。”
“应龙是永远不可能爱上我的。”
“应龙是永远不可能看得见我的。”
“应龙讨厌我啊,应龙憎恨我啊。”
“应龙爱的另有其人,从一开始就和他两情相悦的人。”
“我只是个龌龊的小人,除了丑陋的嫉妒,什么都没有。”
“在我出生在这个世界前,一切就已经尘埃落定了。”
“这个故事里,从来就没有我。”
青泽一边说着,整个世界一边疯狂坍塌着。
第94章 泥足深陷(三)
他把长剑插入应龙的胸膛, 在天崩地裂间看着应龙慢慢滑倒在地上。
眼前白茫茫一片。
又恢复成污浊、燥烈、沉闷的黑红。
空气里飘荡着灼烤皮rou的焦臭味。
他想沉迷入突然出现的幻境,却还是不得不回到绝望的现实。
他是青君, 他在诛魔。
他在战场里,他在城墙上。
他在烽火连天的尽头,在被熄灭的火把前。
幻境里过了那么久,现实里却不过倏忽。
战马嘶鸣、将士呼号的声音在耳畔回响。
诛魔孽!还青天!诛魔孽!还青天!
青君必胜,斩杀魔神!青君必胜,斩杀魔神!青君必胜,斩杀魔神!
菩提度厄镯上的金光黯淡下去。
魔神的手腕从他手间落下, 整个人滑坐在地, 瞳孔涣散,似乎还没回过神来, 捂着胸口吐出大口大口鲜血。
艳丽的朱色飞溅在焦黑的砖石上。
远处的红枫灼眼得很。
灼眼得狠。
青泽弯下腰,捏着白发男人的下巴,抬起他的脸。
因在人间的数月里见过数次,魔神眼尾翻飞的图腾他闭着眼都能想起来。
他曾经以为忘了,后来发现还记得。
更在此时此刻后知后觉恍然大悟:
——从一开始,这人脸上的魔纹就和别的魔物并不相同。
男人的瞳孔渐渐聚起焦, 与他对视一眼后,睫毛一颤, 移开视线,不敢看他。
当初离谱荒诞的谣言,竟然变成了梦魇般的事实。
火矢划过长空,明黄的、赤红的, 烈烈的,好似连天边的黑云也要烤焦了。
吼——!吼——!吼——!
城楼下点燃着烽火,玉骨笛长笛翻飞间, 一只又一只魔兽倒下去。
粗犷张扬的城门下全是四处横陈的刀枪和碎石。
所有战将都在等待青泽的下一步动作。
他们时间有限,要在魔将回来之前和魔神决一死战。
他们仰着头,心急如焚又热血澎湃,因为夜色彻底笼罩,城楼上烽火被熄灭而只能看到漆黑一片。
也许青君正在和魔神厮杀。
那个在五百年前曾经逼退魔神的青君,正在与魔神决一死战。
若是青君胜了,三界都将重归朗朗乾坤。
若是青君败了,他们一个都没办法活着回去。
他们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把生命托付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