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档头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许久,他才深吸了一口冷气,像是心里压着千斤的Yin霾,抖开另一卷画轴的时候,声音都在微微的颤:
“应太医,你见多识广,应当见过这种花吧?”
应慎嘟囔着抬起头,那画像一撞进视线里,他便猛地睁大了眼睛,颤抖的唇也顿住了。
那是一朵沐浴夜色的血红妖花,纤长艳烈的花瓣弯出妖娆的弧度,纤细的花蕊上缀着艳红的芯子,与那花瓣层层叠叠的穿插,宛若美人微微合拢的玉手。
然而它的花枝却孤直而孱弱,没有一片绿叶的衬托,孤零零开在夜幕中,仿佛一朵兀自照水的鬼火。
那是来自彼岸的花朵,它饮黄泉之水,扎根于墓地Yin冷的腐土中,从白骨与眼泪中汲取养分,装点着亡灵的没有尽头的归途。
它象征着世界极致的孤独,花不见叶、叶不见花。
它是……
“曼珠沙华!”应慎发出了狂喜地呐喊,连段澜僵硬紧绷的身体也随之一震。
段澜缓缓转过了身,俊朗的面庞上写满了不信:“你们……你们也在找他们……”
姬倾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在剧烈的撞,它仿佛因为知道了真相,在发出无声的怒吼。而他的血ye在缓缓攀升着温度,从冰凉到滚烫,又从炽热跌回了冰点。
姬倾的耳边猛地回响起司扶风当时在户部说过的话:
【近些年东南海域可以说是大胤最富庶、最安逸的地方,许多富户子弟甚至花了银钱买去东南服役,不但没半分危险、还能时常花天酒地尽享繁华。那样好的地界儿,还冒着杀头的风险当逃兵?】
那些人之所以要用粤州的户籍,不过是因为,粤州距离他们的故土最近,也是他们对大胤最了解的地方。
姬倾缓缓吸了一口寒气,那起伏之深,连他的心口也像扎了刀锋般剧痛。
呼吸间,都是大胤几十年来、被黄土掩盖的鲜血淋漓。
他缓缓摇头,脸上浮出一个苦涩而冰冷的笑:“恪王的生母说了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如何说的。”
应慎也意识到了什么,他的眼睛在不断睁大,手里的纱布被捏得咯吱作响。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不可抑制地打着颤,仿佛揭开那个秘密,便要夺走他所有的勇气和力量:
“因为她……”
姬倾缓缓抬起了眼睫,睫影上跳荡着火光,声音便沉冷而低缓:
“因为她,不是用大胤的语言说得。”
“在那一刻的剧痛下,她恐怕,说出了自己的母语。”
“她不是胤人……”
大档头的声音缓缓落了下来,像一阵冰凉的雪:
“对,她不是胤人。”
“她和她的族人们一样,来自海洋的彼岸。大胤对他们的称呼是……”
“倭寇。”
仿佛一颗燃烧的火药沉没进了水底,每个人都死死盯着面前虚无的寒意,空气里一片死寂。
但海底深处,骤然炸裂的火掀起了无声的风暴,它嘶吼着、叫嚣着膨胀在每个人心里,那极速炸开的痛意,让所有人咬紧了牙关对抗着骨血里的恨和怒。
每个人的眼眶都泛着血红,但每个人都没有出声。
自二十年前东南总兵重挫倭寇之后,他们无法想象,敌人的手段会变得如此隐秘。
他们早就忘了,有这样一种人,他们常年与大胤交战,却彻底败给了胤人。于是他们决定,换一种方式捏紧大胤的心脏。
比起鬼虏,他们有巨大的优势。毕竟仅从外貌而言,他们与胤人别无二致。
成年人在军营熟悉大胤的风土和作战方式,而孩童吃着大胤的稻谷,在大胤的骨rou里长成一根刺。
他们乘着风浪自粤州登陆,顶替了死人的身份,此后便以胤人的面貌,世世代代生活在大胤的土地上。甚至渗透了它的权贵、朝廷和军队,他们潜伏数十年,早已闭合成了一道无形的铁索,一圈圈缠绕着王朝的咽喉,只等待索命的那一刻!
在海浪之东,盛开着曼珠沙华的Yin土上,崇拜旭日的民族、亡胤之心不死。
贪婪与耐心,是他们与生俱来的恶毒。
刺啦一声,应慎扯断了手里的纱布。
姬倾和大档头同时缓缓舒出口长气,姬倾的声音似乎因为疲惫,有些沉缓:
“还有什么线索?”
大档头幽幽叹了口气,摇摇头:“只剩一个,是北境带来的消息,说当时与图钦结盟的两个人,他们只打听到了名字。男子叫代屿,女子叫芳瑚,再没有别的了。”
姬倾的指尖在栅栏上轻轻地敲打,那缓慢而沉重的节奏,宛若迫近的雷声,一下下敲打在每个人心头。
他冷冽如冰的声音缓缓流淌在火光照不穿的Yin影里,宛若冰冷的泉水在暗处沁开:
“靥歌,恪王,陈川,元峤,代屿,芳瑚……大胤的国土上,到底有多少倭寇的种子。”
“嗯?”大档头还没来得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