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灰子一愣,他像是想起了什么,那眯缝眼拼命地睁大,几乎要把眼角挣出道口子来。
他跺着脚、拍着腿哀嚎:
“害,早知道这么多人喜欢这破花,我就不拔了呀……”
他还在那絮絮叨叨地埋怨他的婆娘,面前忽然扑过来一阵冷风。他一抬头,对上司扶风的脸。
那原本还客客气气地小姑娘脸色肃杀,一只手拎着他的领子,就把他提了起来。她咬着牙关,声音迫切:
“这么多人?除了我们之外、还有谁?”
罗灰子悬在半空,吓得两只脚像鸭子似的扑腾,只有手心攒着银锞子,凉冰冰的一手汗。
他艰难地抬起另一只手,颤抖着指向山下:
“我不认识啊……”
“你说画像我才想起来,小半月前来了个男人,给了我银子画了这花,就往山下去了。”
司扶风皱了皱眉,望向山下。
京城的烟华正在阳光下浮动,隐隐绰绰、宛若锦幛。
罗灰子看她皱眉,生怕她要动手,两只手死死攥住了银锞子,声音尖利得宛若掐断了尾巴的老鼠:
“我知道他住在哪!我后来下山卖菜,又碰见过他。”
“正南坊黑窑!”
“你们去找一个背着长刀的男人!”
第39章 苗头 她不论嫁与了谁,只怕都不会安分……
茶盏轻轻嗑在玉碟上, 发出凉沁沁的脆响。
姬倾躬身上前,从皇帝手里接过茶盏,递给旁边伺候的禅悦:
“再去斟一展热茶, 凉至七分热端上来。”
禅悦双手捧过,正要称是,皇帝却摆了摆手, 掌中的青金石手钏流苏摇晃、磕着袖子上的龙纹金扣、叮当作响。
他撑着额头,像是有些疲惫,声音又沉又缓:
“厂臣不必劳神了,朕就是来看看太子, 马上便回宫。西境和北境的人汇聚在京城,朕忧心啊。”
姬倾抱拳,长身玉立,口气全是惭愧:“皇上为国为民、殚Jing竭虑, 臣等不能分忧, 实在愧对圣恩。”
皇帝立刻挥手示意他不必多礼, 他望向里间沉坠的暗色帘子,那样密不透风的包裹下, 依然有浓苦闷热的药气一丝丝沁出来。
皇帝的眸光便暗了暗,棱角绷紧的脸难得的温和下来, 露出些怀念和寂寥的神色:
“太子是朕性子最好的孩子,他不像仲瀛那样闹腾任性, 也不像叔衍那样故作老成。但偏生是因着性子好, 朕却总是忘了他。”
他说着,自嘲似的低头一笑:“朕是个没福气的皇帝,四境不安也就罢了,如今、还要眼睁睁送走自己的孩子。”
姬倾沉默了片刻, 劝慰道:“皇上洪福齐天,才有北境和西境接连来和谈。”
皇帝叹了口气,拍了拍膝头,沉声摇头:“辛苦厂臣,既要看顾太子,还要备着那许多节礼。只是还有一事需要厂臣替朕留心,不然、怕是要酿成大患。”
姬倾神色一凛,一撩衣摆利落地跪下,腰杆孤直、磊落无惧:
“为皇上分忧,是臣与东厂的荣幸。”
皇上倾身虚扶了一下,眉头微皱:
“是和亲人选的事。”
姬倾正缓缓起身,听见他的话,了然地笑笑:“皇上是舍不得公主?”
皇上哈哈笑了,往圈椅里一靠,信手挥了挥:“怎么可能,朕是天子,天下都是朕的子民,朕的女儿天生便肩负职责,和亲便是她的职责之一。朕已经想好了,鬼虏虎部比鹰部强大,那必须是嫡亲公主嫁过去才行。”
他掐着念珠,有些感慨地摇头:“可惜了,皇后教出来的两个孩子性子都忒好,虎部苦寒贫瘠,柔训嫁过去,也不知能熬多久,笼得住笼不住大汗的心。”
姬倾便露出些迷惑神色:“那皇上所说的人选……”
皇上的眉头这才慢慢皱了起来,他Yin着脸、盯着面前的茶盏,眸光沉得几乎要把薄玉压碎:
“朕本来听了谢太傅的话,已经挑了柔训和昭王的女儿去和亲。结果他那给人添堵的儿子偏要跟朕和他老子作对,联合京中士子联名上书,说弘王郡主心怀大义、女中豪杰,要她以身垂范前往虎部和亲,震慑虎部、为京中儿女表率。”
姬倾这才勾起点笑,摇摇头叹息:“皇上息怒,谢太傅养了这么个儿子,真是晚节不保。”
皇上伸手摩挲着茶盏,若有所思地掐着念珠,脸色沉如暴雨来临前的雷天:
“这谢璀向来对柔训有些意思,若说他是儿女情长,朕也就原谅他了。但他偏生为何要提弘王郡主?京中有那样多宗室贵女,为何偏偏要为她发声?”
姬倾微微一怔,挑起长眉:“皇上的意思是……”
皇上冷笑一声,手指轻轻在椅子背上敲打,眸光压下来、森冷刺人:
“朕就知道弘王府是不安分的,那郡主自小带兵打仗,一介女子,却能与鬼虏人周旋数年、胜负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