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洛延被罚抄写,下午放学后,教室人去楼空,而他还在忙碌。
顾顔走过去,杵在他桌边,细细地说,“对不起。”
李洛延手一挥,却不抬头,仍自奋笔疾书说:“没关系没关系。”
顾顔却不走。
他抬头,似是想起了什么,蹙起的眉头舒展开来,脸上扬起笑,他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你要是真觉得对不起我,就帮我抄写吧。”
迟疑两秒钟,顾顔点头。她坐到李洛延的位子,而李洛延则跑出去打篮球。
李洛延的字俊朗大气,而顾顔的字虽工整却不好看,且在角落里有不自然的扭曲。当然,才小学五年级学生的字,尚未定型,还是有很大发展空间的。
然而后来顾顔挫败地发现,无论自己怎样努力,李洛延的字越写越漂亮,自己的字却无甚长进,唯一值得宽慰的是,字里的扭曲变得不易察觉。
顾顔很努力地模仿李洛延的字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冬天的夜,来的格外早。
再抬头的时候,已经是暮色四合了,街上华灯初上,一盏一盏亮到天边。
眼睛转向Cao场的时候,十岁的女孩脸色陡然惨白。
那里一个人都没有了!
李洛延抛下她离开了!
一瞬间,她仿佛又回到五岁的时候,妈妈远走,爸爸离开,她被遗弃在黑暗与冰冷,以及对未知的恐惧之中,苦苦挣扎,茫然而无助。
小小的坚强的女生忍不住哭起来,然而只是掉眼泪,很抑制地不发出声响。
突然一个声音响起来,“你怎么了?”语气里有受到惊吓的痕迹。
同样受到惊吓的还有她。不顾脸上的泪痕,她抬头看去,看到了门外的李洛延。微弱的灯光下,他的表情一片模糊。
李洛延在门边惊愕地站着,他呆呆看着不声不响哭泣的女孩,不明白为何她刚还好好的,此刻却突然哭起来,并且,哭得这么小心——那是一般孩子无法做到的。
顾顔犹豫着要不要说真话,良久,她开口,“我以为你走了。”
小男生似乎自尊心受挫了,他不满地看了眼顾顔,走过来拿自己的书包。“你太小看我了,我不会丢下自己朋友的。”
第一次听别人说当自己是朋友,顾顔怔住了。
1990年的冬天,顾顔交到了生平第一个朋友。
而此后漫长的十六年,李洛延果真身体力行着自己的承诺,从未曾丢下作为朋友的她。
李洛延十二岁生日的时候,五年级的暑假已近尾声了。他在屋子里颇有领导风范地将妈妈特意为他煮的鸡蛋分给在场的的伙伴们吃,分到最后两个的时候突然想起似乎落了一个朋友,于是揣着鸡蛋飞奔出门。
看到顾顔的时候,她正在窗前发呆,眼神苍茫,表情落寞。
李洛延的世界总是阳光灿烂热闹非凡,他不懂,分明是同他一般大小的孩子,顾顔为何总是不哭也不闹。那一刻他有瞬间的恍惚,心情莫名一黯,但囿于理解力,没有深究,只是甩了甩头,展颜一笑。
“顾顔顾顔,快下来!”他得意洋洋地伸出手,仰着头叫。
女孩被明朗的笑容晃了眼,眯起眼细瞧了一会儿才点头,眼睛里有了一丝雀跃的神采。
看着专心致志剥鸡蛋的人,李洛延突然想起了什么,拍了拍头,“对了,你生日是什么时候,我还不知道呢。”
“五月四日。”顾顔漫不经心地回答,视线一直没有离开鸡蛋。
“好,我记下了,明年等着我的大礼哦。”小男孩信誓旦旦地笑。
好心情感染了顾顔,她微笑起来,“好,我等着,你不要让我失望啊。”
然而,结果是,明年没有礼物,明年的明年也没有。李洛延总是在收到顾顔的生日礼物后才恍然大悟地拍拍脑袋,后悔地叫,“啊,我又忘了你的生日了!”
可惜,已经过了117天。
顾顔只是笑,轻轻锤了锤他,故意恶声恶气,“你明年再敢忘了,我就烧了你家!”
有故作轻松的味道。
然而李洛延却未察觉。
升入六年级,谢香明没有随班走,新接手的班主任孙进翻翻学生的成绩表,开始排座位。
在先进带动后进理念的指导下,顾顔与李洛延成了同桌。
两人愈加熟络起来。李洛延隐隐觉得,顾顔其实没她表面那么冷,当然,也只是隐隐觉得,他无法清楚得出这个结论,也从未想过要去得出什么结论。
那时候他开始了对广阔世界的好奇,经常上课不听讲,偷偷在课本下面压一本诸如《外星人之谜》《野人之谜》之类的书,如痴如醉地看。
顾顔拿眼斜他,说他不务正业,但每当老师从讲台上下来视察民情的时候,她总不忘用手肘撞他一下。
后来顾顔便在心里纳闷起来了:什么书那么好看啊?某天她终于按捺不住,夺过李洛延的书自己看了起来。不看不要紧